小刺猬摸摸垂下小脑袋，两只爪爪不安地搓来搓去。
那句“你不知道自在楼和会琼芳全是云恕开的吗”也只能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燕晏托腮虚着眼睛看着云恕。
作为京城最大两家酒楼之一，日流水也应该不下一千两吧……
原来云恕不是穷鬼，只是单纯的扣扣搜搜吗？
燕晏皱起了眉，盯着云恕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云恕却毫不在意，笑着倒了一杯茶，推给燕晏：“这里的茶很不错。”
燕晏这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收回了奇怪的表情，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从会琼芳出来时，月已上中天。
满地清辉压树影，映着桥下长河，有小船往来，瘦橹摇波，远远传来悠软的小调。
燕晏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昂首走在云恕身侧。
夜风尤其清爽。
夜市正热闹着。
二人尽量避开人群多的地方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都没有什么行人了，只剩夜晚活动的虫鸟时不时传来几声啾鸣。
云恕侧首，看着惬意无比的小姑娘，突然问道：“明明一点把握也没有，为什么要去做呢？”
燕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云恕问的是川沾山的事情。
她偏头思考了片刻，笑起来：“做的话，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不做的话，真的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云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他望向别处：“可那些人，又与你有什么相关呢？”
燕晏不知道怎么跟云恕说，她低着头，笑了笑：“心中有公义良善，我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情。”
云恕觉得她说的是歪理，她或许自己也说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他却能懂。
只是有点不高兴：“你的命便这样不值钱吗？必死的局也要去赴？”
燕晏摇了摇头：“对于我来说，我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牵绊，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多难过多在意，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她们就不一样了……”
云恕莫名感到不悦，他语气淡淡地打断燕晏：“谁说没有影响？你还欠我两万两白银呢。”
燕晏：“……其实我有考虑过这一点的，但是我想，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会原谅我的。”
“你错了。”云恕侧首，看向燕晏，眉眼弯弯莞尔一笑，“下次再更慎重地考虑一下，我可是小气得很。”
燕晏总觉得，眼下这种情境莫名叫人觉得温情。
却听云恕接着说：“难得善意给你忠告，你不听的话，若是没还清我的钱就死了，别怪我到时候把你的血肉骨论斤两卖了。”
云恕笑眯眯的：“因为这样做有损阴德，只能算是下策，所以你最好还是好好活着，把欠我的银子还了再说。”
燕晏：“……”果然，任何觉得云恕温情的时候都是假象。
接下来的几天，小刺猬和宋岢里应外合，一直管着她的行程，不许她再快快乐乐往府外跑。
每次好不容易出门了，不到半个时辰，小刺猬就化身小喇叭，在她耳边不停叭叭叭。
燕晏干脆不出门了。
反正中秋将至，她要忙着做孔明灯祈福。
倒是云恕，反常的每天都回来的很早了。
燕晏坐在岂无春居的院子里，用毛竹劈丝作笼，再裁了画有小家伙们和自己的肖像的红棉纸，折腾了一天，也就做了一个灯笼。
倒不是这工序多么复杂艰难，只是做着做着便觉得无聊，忍不住想要往外跑。
但对上小刺猬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的眼睛，燕晏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近几天天气十分晴好，秋阳明媚，风清气爽。
燕晏趴在院子里的老枇杷树上，无精打采地伸手去勾枝头零星的熟得将要烂了的枇杷。
小白担忧地站在树下，神情认真，随时做好了以身做肉垫的准备。
小刺猬挂在与燕晏邻近的一根树枝上，嘴角垂着涎水，两眼期待地盯着燕晏的手，一边看她要摘不摘的样子干着急，一边在心里暗暗给她加油。
燕晏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巴掌拍掉了那个枇杷：“这样好的天气，就应该出去踏秋呀！”
小刺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枇杷，那模样好像不吃到就会死掉一样。
只见那个黄澄澄的小果子掉到了在树下呼呼大睡的怦怦头上，被砸醒的怦怦抬掌将枇杷拿到眼前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
小刺猬，卒。
两爪一松，掉在了地上。
她觉得臭燕晏肯定就是故意的。
她肯定偏心堆堆、怦怦和小白这三个后来的大家伙，哪怕那三个家伙蠢的要死，除了体积比她大之外没一点比她强！
但人类就是这样，喜新厌旧。
当初她离家出走，燕晏对这事儿一点歉意也没有，后来看燕晏受伤了，她就没提，没想到燕晏也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有必要闹闹小脾气，让燕晏重视这个问题！
可因为不能出去玩而蔫儿巴巴的燕晏，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默默躲在角落里，气鼓鼓地画圈圈的小刺猬。
云恕回来的时候，燕晏已经趴在树干上睡着了。
底下两只大黑白兽也正在呼呼大睡，只有小白严肃地保持着警惕的姿势，盯着树枝上的燕晏，以备她掉下来的时候，它能第一时间接住她。
而远远的另一边角落里，头顶小红花的小刺猬，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十分抽象的小姑娘形象，正对着地上的画拳打脚踢。
云恕回来的时候才刚过未时，他站在门口，看到无聊到睡着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
他走到枇杷树下，摸了摸小白的头。
小姑娘睡得鬓发松散，细软的发散了两三缕，从她脸侧垂下来，时有微风轻拂，油绿宽大的枇杷树叶在风中轻晃。
小姑娘就睡在清风与绿叶中，安静温柔得不像话。
云恕没忍住，伸手将她鬓边的发丝别到了耳后。
饶是动作很轻，也吵醒了小姑娘。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半睁开眼，显然还没睡醒，疑惑又困倦地看着云恕。
皎若云中月的少年，一身白衣被清风拂动，身后是明晃晃的阳光，发如墨，面如玉，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温情的笑意。
燕晏还以为自己在梦中，看到了世外的仙人。
云恕笑着伸手把小姑娘抱了下来，声音是出奇的温柔：“再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