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面色憔悴,一向打理得清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线条好看的下巴上也有一层淡青胡茬，看起来就像几天没休息好。
不、不会是这几天都在到处找他？
想到刚才江辞急匆匆跑过来的情形,林空鹿心虚想,但转念又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他走时不是给对方留小纸条了？相逢一场,大家只是普通朋友,有缘就聚，无缘就散,不至于这样找他吧？
难道是因为他在纸条上写了他知道对方喜欢半夜梦游,站床前吓人的缘故？
林空鹿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加那句话了。而且,江辞此刻看他的眼神实在……有些吓人，简直像是从森林里跑出来的一只狼，盯着猎物似的盯着他,仿佛随时会把他生吞活剥,完全没了之前的斯文俊秀模样。
林空鹿僵笑着朝他“嗨”一声,本来还想好好打个招呼。但江辞死死盯着他，一步一步，那双眼布满血丝,红得吓人。
林空鹿终于顶不住,直觉危险，在他就要走到自己面前时，忽然一扭头，转身就跑！
雾草！这是什么情况？江辞之前还说什么这世界要末世了，马上会丧尸横行,但他看对方刚才那样子，才真像是丧尸。
江辞见他转身跑，立刻快步追来，哑声喊：“小鹿，等等！”
林空鹿哪敢等？他一口气跑到自己停在路边的小电动车旁，骑上后便拧动钥匙，但下一刻，车后座被人一把拽住。
“小鹿，别跑。”江辞沙哑开口，死死抓着车后座，五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声音竟好似发颤。
林空鹿这下也不敢骑了，万一身后这人脑子不正常，看他拧手把也不松开，被拖行了怎么办？
他僵硬扭回头，看着江辞道：“你、你先松开，有话好好说，这样很危险。”
江辞红着眼睛看他，道：“我松开，你就跑了。”
“我不跑，你先松开。”林空鹿保证。
江辞摇头，忽然长腿横跨，坐到了车后座。
林空鹿：“？！”
“等等等等！这样会被罚款。”
“那你就跟我回去。”
“我要送外卖呢，怎么跟你回去？而且我干嘛要跟你回去？”
“我是你男朋友。”江辞固执说。
林空鹿要崩溃了，转头说：“兄弟，大哥，你去医院挂一下精神科吧，你不正常你知道吗？”
江辞摇头，忽然用手臂箍住他的腰，说：“我很正常，我知道你现在不理解，没关系，你先跟我回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至于之前晚上……”
说到这，他语气迟疑，隔了两秒才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没忍住，有些吓到你了。”
林空鹿：“……”何止是有些？大半夜站在别人床前，非常吓人好吧。
他正想劝对方冷静些，结果还没开口，就见迎面走来一名交警，挥手示意他们靠边。
林空鹿：“……”完蛋。
两分钟后——
怎么回事？骑车不带头盔，还违规载人？交警拿出小本本开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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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空鹿忙解释：“警察叔叔，我们本来就在路边，还没骑，闹着玩的——”
“马路边上是你们闹着玩的地方吗？”话没说完，就被交警打断。
林空鹿：“……”
“真的还没骑。”见交警不知在写什么，可能能是开罚单，他弱弱争辩一下，还想再挣扎。
却听江辞忽然淡淡开口——
“罚多少？”
林空鹿：“……”你有钱，你了不起。
交警抬头看江辞一眼，显然也对他这种态度很不满意，严肃教育道：“什么叫罚多少？罚钱不是目的，目的是要让你们认识到错误，认识到要遵守交通法规……”
两人站在路边，接受了整整五分钟教育，林空鹿头越听越低，江辞也不得不低着头挨训。
等终于教育完，林空鹿长松一口气。
交警忽然又缓和语气：“不过念在你们初犯，而且刚才我也看见了，确实还没来得及骑两步，今天就算了，不罚你们钱，下次注意。”
林空鹿诚恳：“对对，您说的太对了，我们一定谨记。”
交警对这个听劝的少年倒是很满意，看两人一眼，忍不住又多提醒一句：“小情侣闹矛盾，可以找个公园或回家，好好解释，别人在路边吵架，万一气上头了，骑车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没用，知道吗？”
林空鹿习惯性点头：“对对……啊？”
他忽然抬起头，一脸懵。
江辞却在旁边道：“您说得对，我们认识到错误了。”
“嗯，知道就好。”交警摆摆手，转身离去。
林空鹿：“……？”
他匪夷所思地转头，去看江辞。
江辞单手锁好电动车，另一手拉着他，道：“我们听警察的，回家好好解释。”
林空鹿：“等、等等！”
他被拽着边走边回头，喊：“我的车！”
然后就被拽进路边的一辆越野车，塞进副驾驶座位。接着江辞转身，去把他的小电动也推来，塞进后背箱。
林空鹿目瞪口呆，直到江辞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林空鹿：“……你这个状态，开车安全不？”
江辞转头看他一眼，忽然倾身帮他系安全带。
林空鹿条件反射往后一仰，后背紧紧贴着椅背。江辞离他太近了，他能感受到对方忽然靠近的气息，还有指节不小心碰到他手臂时，传来的温度。
林空鹿屏住了呼吸，感觉手臂上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浑身毛毛的，有感觉很奇怪。直到对方身体忽然撤开，他才稍松一口气，敢明显呼吸。
江辞深深看他一眼，很快给自己也系好安全带，然后启动车，脚踩油门，一路驶向住处。
林空鹿感觉自己被“绑架”了，连同他的小电动车一起。
他说了他要去送外卖，但江辞不理。他说了他要下车，江辞更不理。
对方一路沉默，直到车停在江辞租的住处楼下。
熄了火，江辞拔下车钥匙，转头看林空鹿。他眼中的血丝消退了一些，看着正常许多，但整个人却比之前紧绷了，仿佛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严峻的考核。
林空鹿无奈，只能跟他一起下车。
回到住处，一切都还是之前离开时的样子，除了林空鹿留的那张字条，现在变得皱巴巴，平铺在餐厅桌上，显然被人反复摩挲，看了许多遍。
林空鹿向餐桌走去，身后忽然传来“咔”的一声。江辞把门关上后，又反锁了。
林空鹿没多想，走到餐桌旁看那张字条。
江辞很快也走过来，修长身影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林空鹿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他忽然有些紧张，脊背不自觉挺直。
“对不起。”江辞忽然伸出手臂，越过他，拿起那张字条。
不可避免地，对方胸膛贴到了他的脊背。夏天穿的衣服薄，温热的感觉一触即离，林空鹿脑袋嗡地一下，头皮都有些麻。
江辞很快撤开了，可能他仍觉得后背发烫。
江辞是故意的吗？还、还是他多想了？
他僵立着不动，脑中混乱。
江辞见状，单手拎来一把椅子，放在他身后，抬手轻按在他肩上。
林空鹿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顺着他的力道坐下。
江辞神情浮现几l分担忧，干哑声音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嗯？”林空鹿陡然回神，这才察觉自己方才走神，而且还是在想……
他忙摇头，驱走脑海杂念，说：“没什么，你把我带来，到底想说什么？”
江辞另拎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闻言忽然垂眸，指腹轻轻摩挲林空鹿之前留的那张字条。
林空鹿瞄一眼，干笑：“那个，我就是随便写写，不是真的说你有病……咳咳，不是说你真需要看医生。你要是觉得被冒犯了，就、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梦游。”江辞忽然开口打断，接着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双眼近乎温柔注视着林空鹿，“我只是梦到了一些事。”
林空鹿：“？”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从几l年前开始，我就断断续续做一个梦，一开始很零碎，渐渐地，那些梦的场景好似有剧情一样，能连接起来。
“在那个梦里，有另一个你和我，我们是情侣，相识，相知，相爱……”
林空鹿：“……”确实不太敢相信。
“梦中我们也是在A大认识，你骑车送外卖，经过我身边是溅了我一身水。”
林空鹿：没有溅水这回事吧？
江辞：“后来你车坏了，我帮你修车。”
林空鹿：这倒是真的。
就几l天前的事，他肯定还记得。
江辞：“再
后来，我们就熟悉了，开始恋爱。你从小不幸，生活很苦，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
林空鹿：等等！这不是我编的吗？
“……再后来，”江辞忽然皱眉，略过许多，道：“再后来就末世了，丧尸横行，我们一起经历很多事，最终迎来胜利曙光，我们的感情也……”
林空鹿：“？？？”你这梦够跳跃的啊。
江辞好不容易讲完，就见林空鹿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他不由蹙眉，问：“你不信？”
“啊？”林空鹿骤然回神，忙说，“信，当然信了。不过……”
他忽然一脸诚恳，建议：“你这么有钱，真的不考虑去找个医生看看吗？”
江辞：“……”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林空鹿，继续道：“我们在梦中非常相爱，你很爱我，当然我也非常爱你，我们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噗——咳咳，哈哈，咳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继续，真的，我没别的意思……”林空鹿刚喝一口水，差点被呛到，忙放下杯子一阵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辞：“……”
“我说的都是真的。”江辞递给他一张纸，语气失落地说。
“嗯嗯。”林空鹿认真点头，接过纸擦了擦水，又问：“那你有没有尝试……去看个医生呢？”
江辞：“……”
他抬起清俊眉眼，看向林空鹿，带着淡淡的失落道：“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相信。”
林空鹿：“哦？”
“也尝试过看医生。”江辞双手捧着水杯，神情低落。
林空鹿忽然觉得心脏像被揪了一下，其实……除了半夜站床前，江辞也没做什么。
而且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不是在戏弄他，而是讲述真实的经历，并且，对方被这种经历所困扰。
但这怎么可能？他跟江辞从来没见过，江辞怎么会梦到他？还梦到他们谈恋爱？有个孩子？还一起经历末世？
离谱！他们都是男的啊，就算真谈恋爱了，也不可能有孩子吧？
林空鹿忙拍拍自己前额，让自己冷静。江辞脑袋不太正常，怎么自己也被绕进去了？
“其实我一开始不相信我会像梦里那样……爱上一个同性，”江辞继续道，“我起初是以上帝视角旁观这一切，我觉得那个我很蠢……”
林空鹿：可你现在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所以我起初没把梦当真，直到……”江辞皱了皱眉，忽然跳过一些事，道：“直到那天在校园里遇见你。”
林空鹿：“啊？”
“我本来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在看见你的哪一刻，我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心情从未有过的喜悦。我要极力克制，才能在你面前表现得温文一些，不至于吓到你。”江辞回忆说，眉目充满了温柔。
林空鹿不觉也随着他的话，回忆起那天在校园初见的一幕……说实话，他当时在看见江辞时
，也有种心脏漏跳一拍的感觉。
他当时以为是对方长得太好看了，颜值实在戳他的审美。但原来……这其实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林空鹿下意识按住心脏位置，或许是因为这番回忆，又或许是因为江辞刚才的剖白，他忽然觉得心跳又开始有些加快。
“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在你眼里，我只是个陌生人。”江辞继续道，“我本来想像梦中一样，先慢慢跟你熟悉起来，等你能接受我……但很抱歉，自从梦到过你后，我已经等你出现等了很久，我没能克制住自己，晚上去了你房间，吓到了你。”
林空鹿：“……”
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到底是江辞精神出了问题，还是……他们真的有这样一个前世？或者是平行世界的他们？
他发现自己居然匪夷所思地有点相信对方的话了，但……不行不行，这也太离谱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江辞见他久久沉默，忍不住失落问。
林空鹿下意识摇头，但顿了顿，又说：“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事实在太匪夷所思，我想，我觉得……”
他一阵纠结，忽然咬牙，下定决心道：“要不明天我陪你一起去趟医院吧。”
江辞：“……”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先留下不要走，我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可以证明我说的。”
林空鹿：“啊？”还有人能证明？
所以江辞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末世？他们真的会相爱？而且会有个孩子？
林空鹿整个人都懵了。
然后就这么晕晕乎乎地留了下来。
江辞帮他打电话给平台请了假，接着说要去实验室处理一下手续。说完这些，又给他做了早饭后，就匆匆离开了。
林空鹿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吃到一半，忽然清醒过来——不对，江辞不正常，他怎么也跟着不正常了？
对方让他留下，他就留下了？而且不说末世，就说男男生子，这种事可能吗？
仔细想想，这件事更大可能还是江辞精神错乱了，可能他精神本来就有些问题，然后把看过的电影融合进梦境，当了真。
而自己，竟然跟一个精神病患者认真讨论了一早上这件事，还差点被对方说服？
离了大谱！
这么想完，林空鹿匆匆塞完口中的包子，又喝一口米粥，吃饱喝足后，随手抽一张纸擦擦嘴，准备起身去找江辞。
看在朋友一场份上，他现在就带对方去医院挂号。
然而手在门把手上一拧——
“嗯？”林空鹿疑惑。
怎么拧不动？
他试着又拧一下，仍没动，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
十分钟后——
林空鹿放弃努力，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夭寿，造孽，他这是被“囚禁”了吧？肯定是！而且江辞这算是绑架吧？
谁能想到呢，一
个衣冠楚楚的A大学子，校园男神，居然能干出这种事。
林空鹿拿出手机就想……好吧，他还有手机，可报警，打电话，这样算起来，对方也没有囚禁他，不让他与外界沟通的意思。
门被反锁，估计是担心他又跑掉。
唉，江辞果然病得不轻。
拿着手机犹豫半天，林空鹿最终没选择报警。对方才离开不到半个小时，他再看看。
他去冰箱拿一根雪糕，叼着坐在沙发上，打开A大的校园论坛，点开跟江辞有关的帖子，把夸江辞的留言，挨个点了个踩。
“踩”了一上午，临近12点，江辞终于回来了。
估计是一路跑回来的，他上身穿的黑衬衫被汗沾湿许多，手里还拎着从学校食堂打包带回的饭菜。
门刚一开，林空鹿就“噌”地从沙发上坐起，叼着冰棍枝，口中抱怨：“你怎么才回来？”
江辞见他仍在，明显松一口气，随后关门进来，抿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对不起，实验室有几l个数据出问题，交接时耽搁了一阵。”
说着放下打包的饭菜，道：“抱歉，我买了你爱吃的，快来尝尝。”
林空鹿闻着饭菜香味就过来了，“哦”一声后，坐下等他拆包装盒——
茶香鸡，白灼虾，梅菜扣肉……确实都是他爱吃的。
林空鹿拿起筷子，夹着吃了几l口，忽然道：“你不会打算一直把我关着吧？”
江辞给他剥虾的手一顿，神情露出歉意，道：“对不起，我是怕你忽然又不告而别……本来只打算离开一会儿就回来，没想让你知道门被反锁了……”
林空鹿：“？”这是想不想让我知道的问题吗？
江辞很快又道：“实验室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完了，下午我们就出发，坐高铁会快一些，不过你要是想开车……”
林空鹿：“？？”
“等等！”他满头问号，连忙打断：“去哪？”
江辞看着他，认真道：“去容城。”
去容城干什么？林空鹿愈发迷惑。
江辞将剥好的虾沾一下蘸料，送进他口中，淡声道：“去见我之前说的那个人，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林空鹿：“……”你是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