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寻去沈家的那天并不顺利。
A国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起先是阴雨密布然后天空中便下起了雪花,雨夹雪,看起来分外惹人感慨万千。
车窗外,行人匆匆,有人望着天空原地跳跃着拍手欢呼,有人环抱着自己在雨雪中慢慢行走着……
此刻道路宽敞干净,只怕过不了多久,道路就会被积雪覆盖,变得满目疮痍。
季如枫给沈千寻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路上。
季如枫说道:“下雪了。”
“我看到了。”他大概以为她在午睡,没有看到,所以才会这么说。
果然,他好奇的问道:“没午睡吗?”
“没有。”她补充道:“我在外面。”
季如枫声音有些不悦:“这么冷的天,你出去干什么?”
“回沈家办点事。”
大概没有想到她是去沈家,季如枫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很重要吗?”
“嗯。”
他说:“天冷,我晚上去沈家接你。”
“路滑,你直接回落霞山吧!”
“你在那里等着我。”季如枫这次几乎是生气的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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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寻事隔多年,第一次主动前往沈家,不可避免的造成了轰动。
是陆子吟给她开的门,大概没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人会是彼此,所以都有些失神。
雨雪飘落,打在头发和衣服上,然后凝结成小水珠缓缓滑落,有雪花落在沈千寻的睫毛上,轻轻地颤动着,陆子吟伸出了手,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僵,颓然的放下,然后淡淡的对她说:“进来吧!”
睫毛上的雪花终于化成水珠滴落,竟好似眼泪一般,她擦了擦,跟在了他的身后。
外套有些潮湿,陆子吟径直去了他的房间。
她苦笑,其实那个房间,原本就是她的。只是如今,却早已不是她的了。
她去了隔壁洗手间,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待吸干水份,走出来的时候,陆子吟正好从卧室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件外套,开门的时候看到她顿了顿,然后走到了她面前。
那件外套很熟悉,是一件军款风衣,她当年离开沈家,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她以为这些衣服早就被陆子吟扔了,没有想到还在。
“换上吧!别感冒了。”陆子吟把外套递给她,见她失神的看着,并不接,轻声一叹,帮她把外套脱了,然后穿上。
她怔怔的看着他的动作,以前他也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宠着她,明目张胆的宣示着他爱她!
他爱她?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握着他的手,然后在他的眼神下,静静的松开,说道:“谢谢,我自己来!”
陆子吟眼神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穿好衣服,她抬头看着他,淡淡一笑,率先走下楼。
沈傲天在书房,这也是上楼后,佣人告诉她的。
陆子吟跟在她身后,距离很远,隔了十几步的楼梯。
他是刻意走那么慢的,不想招来她的厌恶。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阙有下落吗?”
“没有。”
停顿了几秒,陆子吟又开口到:“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沈千寻下楼的速度未变,并没有回答他,一是没必要,二是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不便让那么多人知道。
到了一楼,外面雪花纷扬,里面却是一派温馨之象。
佣人正在准备午后餐点,沈千寻觉得自己就像是闯进别人家里的迷路羔羊,触目皆是陌生一片。
佣人看到沈千寻,皆是一惊,练忙恭声道:“午安,夫人。”
沈千寻没说话,紧接着耳边响起佣人的声音:“陆先生。”
“送餐点进去的时候,麻烦跟沈先生说一声,就说……小姐来了。”陆子吟苦笑,事到如今,他还是叫不出来夫人那两个字,纵使她已经嫁给了季如枫,纵使她如今还……怀着别人的孩子。
“是。”佣人端着餐点去了书房。
陆子吟对沈千寻说:“坐下等一会儿吧!”
“不用了。”她走到窗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外面飘落的风雪,思神漫漫。
在她身后,陆子吟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飘渺的似乎被风一吹也就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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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如枫同样站在落地窗前,站在A国最有权利象征的办公室内,冷漠的眸子直视着前方,外面雪花下的格外欢畅。
他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心里不期然的又爬起一丝浮躁。
从跟沈千寻结束对话之后,他就无法安下心工作,情绪有些暴躁。
不期然的想起,他和她在戛纳初见那一夜,漆黑的夜里,他看不到她的脸,她躺在他怀里,他未来得及思考就迷醉在她致命的风情里。
一夜缱绻。
当他在激情时刻,想要看清楚她的面容时,没有想到却遭到了她的暗算,醒来的时候,她走了。
房间里没有她的气息,好像只是一场春梦,最为可气的是,她竟然在他身上贴了一张便利贴,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鸭子。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未曾发现她留下来的任何痕迹。
他在那里留了两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来,可能他以为她还会回去吧!但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那一刻,他有些懊恼,有些惆怅……
事隔多年再见,他早已遗忘了她,就连声音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记忆深处记得的无非只是那一抹惆怅而已。
安澜说的对,有些人,有些事在他们生命里来来去去,起先因为遗憾而变得深刻和美丽,但是时间长了,就会被淹没在尘世里面,到了最后变得面目全非,等到有一天想要再回望的时候,却早已忘了当初为什么会遗憾了。
他的工作很多,每天都在奔波忙碌,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情来看管一份感情,更无法长久的驻足在过去,所以再见她,进而没有认出她,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只觉得这个女人很美丽,但是眼神倔强,很难被人驯化。
即便如此,他对她还是有好感的,很少有女人能够面对他的时候,除了敢直面迎视,甚至还语带挑衅。
男人都爱征服性子很烈的女人,但是他知道他不是,他欣赏她,那样的女人不该被放在生活里被驯化,因为眼神洒脱无谓,可见把很多事情看得很淡,换言之,她想要的东西很少,这样的女人随时可以对任何人冷血无情起来。
越南之战,无疑是惨烈的,天音成员壮烈牺牲,派专机前去救她的时候,他在飞机上看到她隐忍的笑着,眼中明明有泪花,却始终都坚强的不落下来,他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随意在追悼会上出现,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那样相似的父子面容,证实了那夜的戛纳疯狂不只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孩子的出现,他们结婚了,他默默的观察着她,却始终都不靠近。他们都是谨慎的人,喜欢固定,有节奏的平静度日。
很多时候,她都会显得很柔顺,将总统夫人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偶尔需要她出面的时候,每一次都会给人带来惊喜,字里行间处处都是大道理,话语出口,引得众人沸腾欢呼。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屡次化险为夷,将演讲做的滴水不露,无疑这是需要大智慧的。
可见她的应变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轻易让人揣摩的。
她是一个发光体,但却不张扬,他忙碌的时候,她懂得怎么将自己隐藏在暗处打发时间,于是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渐渐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心安,而她也渐渐的走进了他的世界,就像现在得知她去沈家,他就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只因为沈家有陆子吟的存在。
因为在乎,所以才开始学会了嫉妒,因为在乎,所以才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但是他越来越看不懂沈千寻了,淡淡的笑着,淡淡的说着话,夏静言也好,安澜也好,她漠然,平心静气,静静的看着,似乎任何人在她眼中都只是过客,而她之所以对他偶露温情,只是因为他是她合法的丈夫而已,换言之,如果她的丈夫是别人,她也会这样……
季如枫蓦然闭上了双眸,忽然觉得办公室太过压抑,拿起一旁的外套就要朝外走去。
薛文隽在一旁看了多时,见他转身要走,连忙跟上:“阁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沈家。”话落,办公室的人已经被打开,声犹在,而人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