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遥这话貌似无心,却是意有所指,在暗中讥讽君淑媛。泠贵妃向来嚣张,她身边的宫人仗了她的气焰,竟然也不将性子软弱的君淑媛放在眼里。
君淑媛涨红了一张脸,有些尴尬。
月华便站在那宫人水遥旁侧,冷冷一笑,身子一拧,不假思索地反手一个耳光。
她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看着柔弱,那双绣花拈针的手力道却不是寻常人能比。
“啪”的一声,水遥踉跄两步方才站稳,捂着脸愣怔在原地。泠贵妃也是一愣,然后瞬间弹跳起来,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在陌孤寒的后宫,她从来都没有这样不被人放在眼里。
“你,你竟然敢打我的人?”
月华只是淡然一笑:“本宫乃是皇后,教训一个宫婢而已,为什么不敢?她纵然再得妹妹器重,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这君淑媛的玩笑又岂是她能开的?贤嫔虽然如今在冷宫里,那也是主子,又岂是她能够诋毁的?以下犯上,没有拖出去乱棍打死,已经是看了泠贵妃你的情面。”
“水遥是我的人,纵然有什么差错,自然有本宫自己管教,还用不着皇后娘娘操心费力!”
泠贵妃柳眉倒竖,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月华见她一脸气急败坏,唇角微勾,一阵冷笑:“泠贵妃此言差矣,漫说后宫宫人太监的管教,妃嫔们若是言行不端,本宫也自然有一份责任,你忘了,皇后的金宝是什么用途?
你们两人一唱一和,诋毁皇家子嗣,讥讽君淑媛,此话若是被皇上听到,怪罪本宫管教不利是小,将这多嘴宫人拖下去打杀了也是情理之中,泠贵妃你在皇上心里的形象可要一落千丈。你觉得自己是在袒护她,还是害她?”
一番话驳斥得泠贵妃哑口无言。那水遥也自知为了讨好主子,这话说得委实给自己招惹祸端,捂着半边脸,跪在地上求饶,哪里还敢多嘴一句?
太后自寝殿中出来,阴沉着一张脸,满是倦意,眼底一片青紫。
泠贵妃狠狠地剜了月华一眼,自觉偃旗息鼓,上前亲昵地搀了太后胳膊:“太后莫非是没有休息好?怎么气色看起来这样差?”
太后适才听到她愚蠢地提及贤嫔之事,触及自己心里的刺,难免有怒气,一声冷哼:“如今西方战事吃紧,皇上日夜操劳,愁眉不展,夜不安寝,你们作为后妃,不思如何为皇上分忧也便罢了,还在此争风吃醋,逞口舌之快。”
泠贵妃委屈道:“泠儿虽然愚钝,但是也懂得后宫是不得干政的,如何替皇上分忧?”
太后点点头:“这点上,你倒是本分,记得恪守自己的身份。这宫中妃嫔们,便如那廊檐屋脊之上的骑凤仙人,务必遵规守矩,适可而止。须知若是贪心不足,踏前一步,便会摔得粉身碎骨。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们可都懂得?”
言罢抬眼朝着月华这里极其不满地瞟了一眼,分明意有所指,月华便知道了太后的意思。
昨夜所议之事,陌孤寒是叮嘱过千万保密的,太后应该并不知情。那么,自己不过是在御书房待了一夜而已,太后竟然便这样忌惮,也怪不得陌孤寒对自己那般警惕,平日里肯定少不得耳提面命,时时警醒。
众妃异口同声应是,月华也只是低头笑笑,只佯作不明白太后话里的含义。
泠贵妃也立即明白了太后的弦外之音,附和道:“泠儿可没有那样大的野心,祖训不敢违,更不敢德行有亏。”
太后趾高气扬地从月华面前走过去,坐在上首,众人行过大礼,左右落座。太后方才苦口婆心地对月华教训道:“皇上心有不畅,你作为六宫之首,有责任带领众妃为皇上排忧解愁,赏赏景儿,看看歌舞,寻个乐趣,只要不太过离谱,还是可取的。”
月华可不觉得太后这是什么好主意,正是敏感的时候,自己若是带头撺掇皇上沉迷美色,酒池肉林,自己不被言官弹劾才怪。祸国殃民的罪名可不轻,太后这分明就是在挖坑等着自己跳,撺掇她犯错,好授人以柄。
她略一思忖,斟酌一二道:“皇上政务繁忙,更何况战事花费不菲,妾身不敢过于奢靡。听闻西宫梅园梅花将绽,也只是一夜寒风便可催发。不若便请皇上与众姐妹一同赏梅品茗,也算作雅趣,姐妹们才情高绝,届时也好一展身手。”
年年赏花,众人只觉索然无味,鹤妃便第一个反驳:“年年岁岁花相似,委实没个稀罕,许是皇后娘娘今年刚进宫,觉得惊艳。那梅园莫说皇上提不起兴趣,我等都觉得索然无味。”
月华便正好顺水推舟:“本宫进宫时日尚短,也不知道有什么消遣。姐妹们有何好的想法,便只管提出就是。谁的想法妙,我们便推选她主持可好?”
雅嫔便有些跃跃欲试,觊了泠贵妃与太后一眼,提议道:“如今听说宫外流行蹴鞠,莫如我们也组织一场比赛,分作两队,比试一下身手,姐妹们也好联络联络情感。”
泠贵妃觉得有趣,附和道:“这个法子倒是极妙,动弹动弹,便不再都这般端着架子,装得老气横秋的。”
众人便将目光向着月华这里飘过来,知她因为了皇后的身份,素日里不敢跳脱,也极少搀和众人的闲言碎语,说话滴水不漏,过于清冷。泠贵妃这话便是有些指桑骂槐,意有所指。
月华也不插言,端着架子淡然地笑。
“法子是有趣,只是君晩如今有喜,如何跟你们疯闹?”太后斜睨了君晩一眼,又意味深长地向着雅嫔递个眼色:“不若皇后的提议稳当一些。”
旁侧一直安安静静的君晩听太后提及自己,摇摇头道:“看着姐姐们玩得尽兴,君晩也痛快,太后不必顾虑,为了君晚一人扫了大家的兴致。”
雅嫔对于太后的眼色恍然未觉,自顾兴致昂扬道:“那便由君淑媛给我们做个公正,不偏不倚。”
“君淑媛这些日子心里正愁闷,哪里有心情陪着咱们疯闹?”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鹤妃突然插了一句嘴。
“君淑媛怎么了?”太后扭头,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君淑媛慌忙摇头陪笑:“劳太后费心,只是家中有些琐事而已。”
“君淑媛如今正有龙胎,若是家中有什么难事,但说无妨,我们大家也好鼎力相助,可莫闷在心里。”
月华见她笑得有些牵强,感激她那日在陌孤寒跟前为自己求情,忍不住插嘴道。
君淑媛感激地笑笑:“只是家母这些时日身子不太好,都是老毛病了,天气一冷,便会复发,喘得厉害。”
“可曾寻大夫诊治?家中有谁在跟前伺候?宫里有不少的好方子,莫如寻封御医问问。”太后闻听此事也开口询问道。
太后这般一问,君淑媛便红了眼圈,慌忙低垂下头掩饰了:“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不能近前尽孝,托皇上洪福,有仆妇在跟前伺候着。”
月华立即感同身受,知道君淑媛的难过之处。身困深宫之中,母亲病重而不能尽孝床前,即便家中能仆妇成群又能如何?有谁会尽心尽力地伺候,又有谁能替代得了儿女守在近前的安慰?若是再遇到恶仆,那便更是难捱。
君淑媛如今虽然受尽疼宠,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她的位份尚低,将母亲接进宫里也不合规矩,皇上应该不会网开一面。
对此,月华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宽慰道:“本宫那里还有一些润肺补气的补品,一会儿差人给你送过去,你托人带回家里给老夫人补补身子。”
君淑媛赶紧起身谢过了。
太后也长吁短叹两声:“你母亲身子不好,带着病气,接进宫里来总是不太合宜。若是没个可靠的人在近前照料,哀家便给你调拨两个稳当的嬷嬷过去,好歹也心安一些。”
君淑媛颔首笑笑,恬淡而安宁:“谢太后关照,下人照顾还算周全,不必了。”
“太后对君淑媛果真贴心,都教我们这些姐妹们看着眼红呢。”鹤妃放下手里的茶盏,眯眼笑道:“还好君晩邻家有位兄长热心,只要不在宫中当值,早晚都去探望,当自家母亲一样侍奉着,令她安心不少。”
“那便好。”太后古怪地瞟了一眼君淑媛:“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尽管开口就是,自己不要过于焦虑。”
月华只觉得太后那一眼别有深意,可细想君淑媛言谈之间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众人转移了话题,七嘴八舌地将蹴鞠之事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