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七节 分裂的匈奴

就在未央宫里汉家群臣激动万分,兴奋不已时。

数千里之外,燕山脚下的匈奴大帐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军臣的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

而他的贵族大臣们,则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几天来,他们的坏消息越来越多。

先是,在草原上的骑兵,遇到了从无数从上谷方向跑来的溃兵,这些溃兵证实了,亦石完蛋的消息,还带来了汉朝神骑的消息。

在这些惊慌失措的溃兵的口中,汉朝神骑,简直化身成为了天神。

他们无所不能,无可阻挡,无可违逆。

右谷蠡王的本部,被这些可怕的骑兵,撞成了碎片。

其他部族,狼狈逃窜,但无济于事。

有人亲眼目睹了,汉朝人在女祁方向,建起了一座超大的巨型京观。

这些消息,最开始只在贵族之中流传,但现在,却连下面的奴隶都知道了。

整个匈奴军队,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无数的小部族,纷纷要求马上撤退——趁汉朝神骑没来之前,有多远跑多远。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跑了。

过去三天,匈奴各部,单单是抓到的逃跑之人,就多达上千。

至于没抓到,悄悄跑掉的,就只有天才知道!

而这样的变故,直接导致了夏王的提议落空。

没有傻瓜愿意留下来断后了,人人都只想跑。

尤其是幕南的贵族们,他们甚至声称:假如再不撤军,那军队就可能会哗变!

这已经是*裸的威胁和恫吓了!

军臣虽然气的要死,但,却拿这些家伙没有办法。

因为,他根本不敢严惩他们。

此番南侵,幕南部族,虽然不是主力,只是做着后勤辅助和打酱油的工作。

但他们的数量,也不可小觑。

他们至少有七万人,其中骑兵三四万。

惹毛了他们,直接跳反,内讧。

军臣的军队,就不要说撤退了,能够留个囫囵身子回草原就是老天保佑。

对军臣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他的军队,已经开始从要阳方向,按照夏王的计策撤离了。

第一批的三千骑,甚至已经撤到了草原上。

这让军臣,感觉稍稍有些安心。

不过……

“左大当户!”军臣看着自己的亲信,在高阙之战因为惨败,而被贬为万骑长,但最近又被军臣提拔为左大当户的呼衍当屠,问道:“为什么撤离速度如此慢?本单于南下之时,一日之内,可是有五万骑从各个方向突入了汉境!”

在现在,汉朝神骑和主力随时赶到战场的现在,军臣恨不得自己生了翅膀,可以飞出草原。

但,撤离速度,却慢的让他跳脚。

在过去的三天多的时间里,他的军队只有半个万骑撤出了汉境。

而原计划现在应该已经撤离到草原的另外一个半万骑,则都还在濡水和燕山的群山之间跋涉,有些时候一天都走不了一百里。

这对军臣来说,简直是无法接受!

但呼衍当屠却是满腹的牢骚。

他出列恭身说道:“大单于容禀:我军进军时,是顺河而下,居高临下,但现在撤离,却需要翻山越岭,很多时候甚至不得不步行!”

这也是燕蓟这一代的地理的特征了。

在草原与汉室接壤的这一带,燕山山脉向北走,从造阳和什辟之间开始隆起,数千万年前的造山运动,在这一地区,留下了起伏延绵的群山和丘陵,也留下了蜿蜒的河流。

而在草原一侧,蒙古高原也开始隆起。

当匈奴人从蒙古高原下来时,自然是居高临下,一路坦途,这很有利于他们的进军。

但在撤退时,却是从低地向高地迁徙。

这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

你只需要知道,渔阳塞这里,海拔高度约在一百到两百米左右,但锡林郭勒,海拔已经普遍达到了一千米。

两者的落差,足足有超过八百米。

而燕山山脉的隆起,造成的崎岖和艰难,又足以让人绝望!

而这也是为什么,秦汉两代,甚至燕国,要将造襄防线,建立在此的缘故。

可惜,匈奴人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现在吃大亏了。

从低海拔,向高海拔转移,这不仅仅会让人疲惫,更可能出现了多种意外。

军臣现在只想带着自己的主力跑,哪里管呼衍当屠的这些理由?

他冷哼一声,训斥道:“本单于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两天之内,你必须让前锋和牲畜群,全部出塞!”

此番匈奴入寇,军臣至少带来了一百万的牲畜。

这些牲畜,虽然有一大半留在了草原上,但军臣还是带来了二三十万头进入汉境,以这些牲畜的奶水和骨肉来作为军粮。

而随后,为了攻破汉军的防线,军臣又陆续调进来了十几万头牲畜。

这些日子,这些牲畜病死或者被宰杀的数量,接近了五六万。

剩下的这三十几万头,军臣自然不会也不可能留给汉军。

但,如此庞大的牲畜群撤退,却比人撤退还要麻烦好几倍!

因为人有智慧,听得懂命令,而牲畜可就不会管这些。

也正是因为这些牲畜的拖累,军臣的军队的撤离速度才会这么慢。

呼衍当屠闻言,低下头,他很清楚,军臣的命令,已经不可通融了。

他更明白,假如自己做不到,那么,军臣就肯定会拿他的脑袋来祭旗,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遵命!”

“派人去告诉左谷蠡王,让他务必给本单于打通道路……”军臣强调道:“本单于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必须打通道路!”

在数日前,其实左谷蠡王狐鹿涉的军队,已经打通了渔阳郡和右北平之间的交通。

但很可惜,在四天前,随着一支汉朝的骑兵加入战场,这条通道被关闭了。

这也是现在匈奴人撤退艰难的缘故。

他们不能再沿着河流进入右北平郡,然后通过右北平返回草原,只能原路撤退。

这对现在的军臣来说,简直是不能接受。

他需要这条通道来以防万一!

………………………………

而在军臣与他的本部贵族们商议的时候,匈奴军营各地,那些部族的首领和贵族,也三三两两的找机会聚在了一起,讨论问题。

军臣可能会带着王庭主力跑?

这在现在的各部族之间,已经不是秘密了。

若不是长久以来,单于庭的威信和统治手段震慑着这些人,他们现在早就跳起来。

即使如此,他们现在也已经很不安分了。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南侵,单于偏偏不听……”一个贵族愤愤不平的抱怨着:“现在好了,南下这么久,什么也没有抢到!不仅如此,还损失惨重……我看,这匈奴,迟早要完!”

“就是如此……”另一个贵族点头赞同:“好好的西边不抢,非要来抢南边,南边是好惹的吗?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现在我们面对的汉朝骑兵何止一万?依我看,起码四五万!”

“而且,汉朝的车骑将军和神骑,也马上就要来了……”

“一旦汉朝主力抵达,我们就算想撤,恐怕也撤不了了……”

无数人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心烦意乱。

而这些人,其实还是现在匈奴各部族里的忠臣。

因为,他们至少还没有跟幕南诸部族一样……

“军臣这个昏君,不能再让他当单于了……”世世代代,都镇守在幕南地区的渠落王对自己的老朋友雕毗说道:“我们必须做出改变了!”

雕毗闻言,也正色的点点头。

幕南部族,对于军臣的怒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从军臣发动政变,血洗单于庭,杀死右贤王,流放大批南侵派开始,幕南部族就已经很不爽单于庭了。

但那个时候,只是不爽而已。

大家也不敢表露,只能装孙子,暗地里支持尹稚斜跟军臣唱对台戏。

但是现在,幕南部族再也受不了了!

军臣在汉朝面前屡战屡败,已经让整个幕南的贵族们,怒火中烧。

特别是在渠落王和雕毗眼里,现在,匈奴帝国的一切问题,都是军臣一手造成的!

这个昏君和暴君,根本就是个废物!

而且,此番一败,渠落王和雕毗都清楚,幕南很可能马上就会落入汉朝人手里。

他们这些贵族,很可能只能跟着军臣撤到河西和幕北。

但问题是——去了河西和幕北,他们算什么?

恐怕什么都不是!

所有的权力和富贵以及地盘,都将跟自己说拜拜。

这怎么能忍?

必须杀了军臣,然后立一个愿意带着全匈奴军队在幕南和汉朝继续死磕的单于!

“我已经联络了左大都尉须卜当屠和右大当户兰折野,还派人去告诉了左谷蠡王……”渠落说道:“只要我们这边一发动,成功了,立刻就请左谷蠡王,既单于位!”

左谷蠡王狐鹿涉,乃匈奴四柱之一,虽然不是宗种,但至少拥有单于继承权。

杀了军臣之后,当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左大都尉须卜当屠和右大当户兰折野,则分别掌握着部分王庭的卫兵,有他们的配合,政变的成功可能性立刻大大增加!

…………………………

但,跟渠落王以及雕毗等人不同,另外一些幕南贵族,既受够了军臣,也受够了匈奴。

“我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去汉朝的渔阳塞和蓟城,与汉朝的贵族谈判……”黑暗中,一个粗矮的人影低声说道:“一旦汉朝愿意接纳,我就会率部反正……”

“你们怎么选?”这人望着自己身周几个贵族。

这些人与他一般,都不是匈奴本部,甚至不需要别部。

从前,匈奴人强盛,他们当然愿意给匈奴当狗。

但现在,匈奴人倾巢而出,却奈何不得汉朝一条残破的防线,顿兵城下,足足一个月,却无法突破和前进半步。

这样的匈奴帝国,在他们的眼中,再不可靠了。

在这艘船沉没之前,大家当然要找个新主子了。

还有谁比现在的汉朝更好的主人呢?

况且,这些贵族,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跟汉朝眉来眼去。

汉朝的变化,也瞒不过他们。

造阳的楼烦人的日子过的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既然汉朝可以解决大家的衣食问题,又是如此强大,那么,怎么选,还用想吗?

其他几位贵族,相互看了一眼,都点头道:“我等自然是愿意归顺伟大的汉天子的!”

甚至还有人骄傲的道:“我在数年前,就已经在为汉天子服务了……我为天子立过功……”说着他还拿出了一个本本,这是汉家绣衣卫颁发的证明,证明此人,曾经帮助过绣衣卫。

但此人没高兴多久,其他人就笑着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在手里扬了扬:“可不是只有你才有此物……”

“我们也都有……”

“嘿嘿嘿……”

事实上就是,这两三年来,诸部族,谁没有跟汉朝私底下接触过?

汉朝的绣衣卫,甚至在某些部族的领地内公开活动,也没有人去管!

而前两年,汉朝大规模的赎回自己的臣民,这些人也是出力了的。

当然,那个时候,他们是看在黄金和丝绸的面子上帮忙,而之后,则慢慢的开始将为汉朝服务和通风报信,当成了一条退路。

而在现在,他们终于对匈奴彻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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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山,匈奴的圣山,没有之一!

这里是匈奴的河西走廊地盘的核心,也是匈奴最重要的经济命脉。

对于匈奴人来说,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地方,比祁连山更重要的了。

祁连山的冰川和山脚下的牧场,是他们赖以为在此生存和繁衍的最重要的资源。

但在此时,这个过去的匈奴圣山,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提着屠刀,且渠且雕难亢奋的走在祁连山的一条山路上,折兰骑兵在他的两翼护卫着他。

在山路的尽头,几十个绝望的匈奴贵族,拿着刀,呐喊着冲杀过来。

“杀光他们!”且渠且雕难冷漠的下达命令,然后折兰骑兵一拥而上,将这些最后的忠于军臣的贵族砍成了肉泥。

而且渠且雕难则舔了一口自己刀尖上的鲜血,然后走到山坡前,一个被人团团包围的匈奴少年面前,跪下来说道:“伟大的左贤王,这些可耻的叛逆和不轨的阴谋者,已经被斩杀干净,奴才,请您即刻即位为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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