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彤这几天可谓大悲大喜,心脏饱受刺激。
先是无辜背锅,被潘璜发配给沈炼当赔罪的;然后绝处逢生,沈炼狗屎运找到了高粱,完成了任务;紧接着紫气东来,跟着沈炼立大功,拟升户部侍郎!
再然后飞流直下,沈炼被抓,说是奸细,自己虽然没被下狱,但也没人提升职的事了。
刘彤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刺激,干脆告假回家猫着了。
刘府最神圣的时刻,晚饭时分,刘彤还是没缓过劲来,吃饭都没胃口。看着女儿吃得香甜,忍不住埋怨。
“都怪那个萧风,瞎测什么字!找不到粮草,最多是个办事不力,无能之过;找到粮草反而被怀疑是奸细!真是在他身上倒了大霉了!”
刘雪儿翻翻白眼:“爹,前两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前两天回来时兴高采烈的说,幸亏萧风给张天赐测字了,否则你哪有机会当侍郎?”
刘鹏嘴里塞着满满的肉和菜,嘟嘟囔囔的补充:“是啊爹,再前几天你听说那个沈什么找到高粮时,还开心的说幸亏张天赐去测字了,否则你们俩都要倒霉了。”
被儿女揭了短,刘彤勃然大怒:“闭嘴,食不言寝不语你们不懂吗?”
刘夫人不满:“明明是你先说话的,冲孩子发什么火!”
刘彤环顾一圈,见自己孤立无援,气得要摔酒杯。管家刚好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
“老爷,沈炼放出来了,张天赐也放出来了,说都有功,要赏呢!”
刘彤一个急刹车停住了摔酒杯的动作,把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果然吉人自有天相,这样一来,我的功劳也保住了。我就说我的命好,不是那个萧风能祸害的!管家,你打听打听,是哪个朝中大佬出面保沈炼了?”
“老爷,是万岁宣了萧风进宫,等萧风出来,就放人了。”
啊这……刘彤脸色微红的眨眨眼睛,发现家人都在看着他,矜持的放下酒杯。
“当初若不是老夫逼他要十两银子,他怎么会去算命呢?可见这一切都是老夫的命好啊!”
夫人撇撇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孩子们都多吃点!”
萧风刚到家,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巧娘和巧巧就一人拉住他一条胳膊,仔细的看他有没有挨打。等确定身上并无伤痕,也不缺零件后,才放下心来。
“红烧肉呢?”萧风没闻到味道。
巧娘脸色微红:“老爷,我光顾着担心了,忘了你的吩咐了。”
巧巧无情的揭穿了她:“才不是忘了,我提醒了两次呢,娘都说,吃吃吃,就知道吃,老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还惦记着吃!”
萧风笑了笑:“没有红烧肉也没事,我去买猪头肉来。”
巧巧眼睛又亮了,自从上次萧风做了卤猪头肉拌饭,就成了巧巧心目中的一级美食。卤肉里猪头肉是比较便宜的,因为读书人看不起,上不得席面,不算“正经肉”。可前世作为流浪美食家的萧风,深知越是犄角旮旯的部位越好吃。
萧风刚要出门,一个猪头就从门里伸了进来。萧风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自己吹牛吹多了,谎言变成了现实,现在都能言出法随了?说吃猪头肉猪头就进门了?
然后萧风发现,这个猪头其实是张天赐,也不知道在刑部大牢里挨了什么样的揍,本来就挺胖的脸,现在完全是一副二师兄的造型。
萧风感叹刑部的手艺确实不行,听老爹萧万年以前说过,诏狱里的犯人,哪怕是动刑到死的,不脱衣服都看不出伤来。这刑部动刑,太简单粗暴了,一点艺术性都没有。
张天赐眼泪汪汪的看着萧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把萧风身后的巧娘和巧巧都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两步避开了。
“你怎么又跪了,跪上瘾了?”萧风很无奈。
“大哥,我听说了,是您进宫见了万岁,才把我救出来的!”张天赐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谁跟你说的啊?”萧风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嘉靖不是说要保密的吗?
“放我出来的刑部官员说的啊,还传说万岁龙颜大悦,赏您当了官呢!您当了什么官啊?以后咱们粮店可就威风了!”
靠啊,这是保的什么密啊?萧风忽然心里一动:如果嘉靖真想保密,没人敢传这些话。难道他压根就没想保密?
正想着,有人敲门,萧风再次打开门,却是身形挺拔,面容清瘦的沈炼。
他手里拎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酱牛肉,以及盐、茶、糖四色礼。这才是读书人改送的礼,沈炼虽是锦衣卫,却是进士出身,当过知县的人,读书人本色不改。
看见跪在地上的张天赐,沈炼一愣,但马上拱手:“张兄也在此啊,倒是巧了。”
张天赐赶紧拱手还礼,他一个商人,虽然有钱,但历来被读书人瞧不起,更别提官员了。沈炼以进士身份加锦衣卫经历,跟他称兄道弟,确实是十分抬举他了。
只是他这跪着拱手,看起来就像在求人饶命一样,十分滑稽,巧巧实在憋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巧娘瞪她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张天赐来过家里两次了,算是熟人,故而并不觉得难为情,只是往起站的时候腿跪麻了,有点连滚带爬的,还是巧巧过来扶了他一把。
“好姑娘,好姑娘,大叔回头给你买好吃的。我家女儿跟你差不多大,等有空让她找你玩啊。”
张天赐知道巧巧是家奴,但他不敢自居萧风的朋友,对巧娘母女反倒视为同类人,不用像对萧风那么毕恭毕敬,说话就带着长辈的亲切。
萧风让巧娘手下沈炼的礼物,请两人到正屋用茶。张天赐颇为不自在,不断的把椅子往下首挪,反被沈炼一把拉住了。
“张兄与沈某素不相识,在狱中却不肯随意攀诬,为此吃了不少苦,堪称铁骨铮铮大丈夫,沈某甚是敬佩。”
张天赐脸上一红,其实他已经挺不住了,要是沈炼晚喊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要投降了。不过在沈炼看来,他一个商人,没经过任何训练,能坚持那么久,足以证明是条好汉了。
萧风听见张天赐如此爷们,也与有荣焉,毕竟算自己的人嘛。当下笑道:“不要客气了,原本都素不相识,因为这件案子结缘,就是天意。”
沈炼再次起身,向萧风郑重施礼致谢,然后却说出一句让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萧公子如此大才,为何也学邵元节、陶仲文之流的骗子,蛊惑圣上,流毒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