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别人的穿越,能把自己和原主割裂得一干二净,可以站在第三者的视角看待世事,超然物外。
可萧风不能,随着在这个身体上呆得越来越久,两人的记忆和情感早已水***融,感同身受。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再也无法用旁观者的心态,去对待发生在这个早逝的少年身上的一切。
有时候萧风会觉得,那个少年并没有逝去,他就隐藏在萧风的心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经历的一切。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明白了那个自己并没有真正见过面的爹的心——他替我死了,我要替他活下去……
萧风也有这种感觉,他不仅是这个萧风,他还是那个萧风,他办的每一件事,要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他。
萧风看着老拐,淡然道:老拐,你是今天才从巧娘嘴里得知,我娘其实是萧万年的娘子,武宗的女儿吗?
你既然来找过武宗之子,他们在一个院子里,你不该没见过我娘啊?你应该能认出她来才对啊。
老拐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我确实疏忽了。你娘到京城不久就生下了你。
我前两次去时,你尚在襁褓之中,我又来去匆匆,极为隐秘,自然不会想着去看她。
后来她就卧病在床,不见外人,我去的次数本就少,也不曾见过。再后来,她就去世了。
萧风淡淡的说道:因为你心里在乎的只是武宗之子而已,并不在乎他的妻子。
只是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并非武宗的孙子,自然就该想到,我也许也知道这件事儿了。
你还要带着巧娘,来宫里强行说谎,证明我是武宗子嗣,是想干脆将错就错到底吗?
老拐冷笑道:那么多年的准备,那么多年的心血,岂能因为一点意外就放弃了?
自然是要将错就错的!何况你就算不是武宗孙子,至少也有些血脉在身,也不算错的离谱!
萧风微微一笑:老拐,你摸着良心说,假如你知道我压根跟武宗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不是也会将错就错?
这一次,老拐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昂起头来:不错,哪怕你实际和武宗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会将错就错!
天下姓朱的多了,可只有你才有机会当皇帝。向嘉靖报仇是我的第一目的,让武宗子嗣当皇帝,是第二目的。
当第二目的没法完成的时候,我也要完成第一目的。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张太后!
萧风苦笑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和武宗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众人都是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吗?
萧风不姓朱,姓萧,他不是武宗的孙子,是武宗的外孙子。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已经不可能更复杂了。
就连常安都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十三姨的身份,怎么你忽然又要反转呢,想当九转大肠吗?
嘉靖最为诧异,也反应最大,他站起来充满希望的看着萧风:师弟,莫非你爹不是萧万年吗?
那样一来,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仇恨可言了,师兄我也就可以不用那么愧对于你了……
萧风摇摇头,遗憾地告诉嘉靖:师兄,我爹还是萧万年,他还是死在陆炳之手,是你指使的。
嘉靖失望地坐了回去,再次把自己羞愧的表情重新加载到界面儿上,垂首不语。
老拐眯起眼睛看着萧风:你是说,你娘其实不是武宗的女儿?难道当年武宗之子带回来的不是他妹妹?
难道武宗之女不在大同了,萧万年又娶了一个女人?武宗带回来的是萧万年的
妾室吗?
老拐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巧娘才是武宗的女儿吗,难怪武宗之子要去救她……
话没说完,他就呸了一声:我都让你绕糊涂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武宗的女儿,根本就不是巧娘。
萧风苦笑着看着老拐:你的脑洞还真是够大的。这是个不错的构思,我要是写书的话没准可以这么写。
见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萧风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件事,我搜集了很久的资料了。
现在我有九成把握,但这最后的一成,我却要靠老天帮忙,才能知道真正的真相如何。
萧风拍了拍兰道行的肩膀:这就是我把他叫回京城的原因,因为我要借助他的扶乩请仙术。
众人都愣住了,一起看向兰道行。兰道行缓步上前,对着嘉靖深施一礼。
万岁,师祖召我回京,说万岁有件心心念念之事,他也有件疑而未解之事,需要我来办。
我这几年离开师父,游历各家道门。看在师祖的面子上,各家道门都对我慨然相授,并无藏私。
其中我最喜欢的,也是学得最多的,就是扶乩请仙之术。师祖道法精深,却不擅长此道。所以召我回来。
众人一阵恍惚,开始竟然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师祖就是萧风,然后才想起来,俞大猷确实拜萧风为师。
而兰道行也确实是俞大猷的徒弟,这一声师祖叫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只是萧风未免太年轻了些罢了。
嘉靖一听兰道行能扶乩请仙,顿时兴奋起来:如何扶乩请仙,是以笔墨还是童男童女写字?
萧风摇了摇头:那种方式,只能简单的写一两个字。若心中有疑,一字可决之尚可。
若是想知道一件事的详细内情,这种方式肯定是不行的。只有请仙上身方可。
众人都是一惊,道门之术中,扶乩请仙分为几种,其中最容易骗人的,就是请仙上身,但最难最凶险的,也是请仙上身。
说最容易骗人,是因为如果一个人的表演天赋足够,则完全可以假装请仙上身的。
很多江湖术士都会这一招,个中高手甚至能掌握几种不同的音调和方言,配合不同的神情形态,让人以为真的是有他人魂魄附体。
萧风前世时,就曾在乡村里见过这种扶乩请仙之术,民间有人不懂分别,俗称之为跳大神儿。
在这里需要科普一下扶乩请仙和跳大神的区别所在,但先要完成此类科普的必要声明。
以下内容纯属虚构,大家千万不要信,只能当民俗文化来看待,坚决抵制封建迷信,万一你们真信了,萧风不负任何责任。
先说扶乩请仙和跳大神儿的相似之处:
两者的原理都是找一个体质特殊,又经过长期训练的人,将自身的魂魄能量压制到极低,以便让路过的仙魂附体。
而且扶乩请仙也好,跳大神儿也罢,并非只为了请神仙,而是能请一切离体魂魄,有神仙,也有孤魂野鬼,不过都尊称一声仙罢了。
这个和现在做生意的,不管是真正的大公司董事长,还是小公司的销售员,人们都尊称一声老板是一个道理。
接下来再说扶乩请仙和跳大神儿的不同之处:
第一个不同:扶乩请仙有半上身和全上身两种方法,而跳大神只有全上身这一种方法。
半上身就是用写字的方法来扶乩请仙,需要用童男童女。因为童男童女本身的魂魄就比较单纯,能量容易控制。
当童男童女平心静气之后,仙魂就可以部分地进入他们身体并简单控制他们的手,借他们的手写出字来。
这种进入和
控制,都是比较浅层次的,对请仙者的伤害不大,也比较容易实现,所以是最常见的扶乩请仙方法。
真正的完整版的扶乩请仙,是让魂魄完全上身,完全掌控,完全压制了自身的魂魄能量,这种方法对请仙者十分危险。
因为无论仙魂也罢,孤魂野鬼也罢,对活人的身体都是很抗拒的,阳气会让他们十分痛苦,他们进入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让人体的阳气尽量削弱,才能呆下去。
所以请仙之后,至少是相当于挨了一次狠冻,得个感冒啥的都是轻的,有的会直接大病一场。
所以完整版的扶乩请仙,是很少被采用的。那种号称请仙上身,一天能上好几次,这个上完那个上,还能生龙活虎不拉胯的,基本都可以认定是骗子。
但跳大神儿却只有全上身这一种方式,并没有简化版。所以跳大神儿一定不能太频繁,而且跳大神儿的人身体一般都不会太好。
第二个不同:
扶乩请仙是很少绑定扶乩者和神仙之间的关系的,只要有请仙的身体和技术条件,一般都是赶上谁算谁,主打一个随意。
比如今天张三请了某神仙,明天就可以换李四来请同一个神仙,神仙只要有空,是不太在意昨天上的人和今天上的人不一样的。
这么看起来扶乩请仙有点像娱乐场所,有点渣男的特性,只要身体条件够好就行,上谁无所谓。
而跳大神儿则是有绑定性的,更像是一起过日子的夫妻。比如张三替某神仙出马了,则某神仙就只认张三的身体,绝不上别人。
除非某一天,某神仙告诉张三他要换人了,这段绑定的关系才算结束,极具职业道德。
也因此跳大神儿的人虽然总是全上身,但伤害性要比扶乩请仙的全上身小一些,毕竟是长期合作,神仙也会爱护和保养的。
而兰道行不管从身份上还是门派上,显然都不可能是跳大神儿的,所以大家才对他要用全上身的方式扶乩请仙十分吃惊。
嘉靖缓缓开口道:那么,你是要请哪位神仙呢?
兰道行双手捧起一张符纸:请万岁允许贫道升坛扶乩。
嘉靖接过符纸,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他的目光有些恼怒,也有些怀疑,还有些期待。
兰道行,你要想清楚,此事不可玩笑。你若是敢欺瞒于朕,朕断不会轻饶!
兰道行虽然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却气质沉静,在嘉靖的威势之下,并不惊慌。
师祖有过吩咐,尽人事而听天命。若扶乩不成,贫道定会直言相告,不敢装神弄鬼,欺瞒陛下。
嘉靖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黄伴,叫人来,帮他准备升坛扶乩之物。
老拐被捆得很紧,半蹲在地上,看不见那张符纸,只是狐疑地看着萧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几个太监送来了升坛所需之物。其实嘉靖的精舍里就有香炉、木剑之类的东西,准备起来并不费劲。
只是在精舍里设坛,不可能太大,算是袖珍型的。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兰道行向萧风先打了个稽首,然后向嘉靖行礼,登步上坛。
兰道行先点上香,然后闭目祷告片刻,以桃木剑挑起符纸,蘸上符水,凌空一挥,符纸瞬间燃烧起来。
随着符纸燃烧,兰道行大喝一声:贫道兰道行,恭请大明孝康靖肃庄慈哲懿翊天赞圣敬皇后!
老拐怪叫一声,从地上整个弹了起来,又被绳子捆缚着摔倒在地。
他愤怒已极:大胆!你胆敢装神弄鬼,亵渎于她!马上停下,我要杀了你这小贼!
萧风从他扬了扬手里的嘴球,老拐怒视着萧
风,却不敢再开口了。
那嘴球塞在嘴里倒没有多疼,但就是莫名感觉很羞耻啊!听说那是春燕楼里常用之物……
萧风淡淡的说道:是不是装神弄鬼,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谁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可是万一呢,难道你不想再见见她吗?
老拐一愣,他原本笃定这是萧风的什么计谋,要和兰道行一起蒙骗嘉靖。但他绝不愿意看到张太后被如此利用。
可听萧风话中之意,他却也没什么把握。难道,他是当真的,真的想把张太后扶乩请下来吗?
老拐虽然跟老道在一起多年,但老道本身就是个假道士,因此他并不信这些扶乩请仙之事。
可他知道萧风是有道术在身的,测字和求雨,都是实打实的道术,难道,扶乩请仙也是真实之事吗?
兰道行在焚完符纸后,已经盘膝而坐,紧闭双眼,完全不理会老拐和萧风在说些什么了。
他原本就白皙的小脸儿,变得越来越苍白,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渗出来,很快就变得如黄豆般大小,滚滚落下。
他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就像沉睡过去一样。坛上的香越来越短,兰道行身上的道袍已经渐渐透出了水痕。
萧风担心的看着他,在香即将燃尽的一刻,兰道行睁开眼睛,看向萧风,茫然无助。
萧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不行就算了,本来这样的扶乩之术也是百次难成一次的,不要勉强了。
兰道行迷茫地看着萧风,忽然开口,一个虽有些老态,但仍然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
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啊?倒与我儿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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