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萨的轮廓和五官都比叶霆更深邃,刚硬。
她穿着帝国最高将军的铠甲,高筒皮靴束着双腿,修长而有力。
她步迈到叶霆面前,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在你的心里,母亲和我都比不上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男人重要吗?”
伯爵深海般的眼眸翻腾着怒火,张大嘴露出尖牙,下一瞬,就要把丽萨的脖子咬断。
叶霆瞥向他,以目光警告他要乱来。
见他不甘不愿地收了攻势,坐回座位上,委屈地像一只护主却被责难的乖狗。她收回视线,转头正视丽萨。
丽萨全然不知自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眼睛发红,情绪激动,“不是吗?我看你就是!就这么跑了,你真的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她抓起她的手,将她往外拉,“你跟我走。跟我回去,用你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你是真的舍不得。”
“放开!”伯爵按住丽萨的手,叶霆反按住他的手,也道,“放开。”
伯爵气呼呼地看向她,深蓝眸子微震。
“我不走。”叶霆平静地道,“你先出去,让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伯爵想要拒绝,她又道:“我们小时候,住在一起,或许,我该邀请她去我的卧房时坐坐。”
卧房里,有长着尖牙黑翅的圣母,有搬不走的棺材,有想想就觉得将就的床……
他不甘不愿地松开手,缓缓后退,“若她欺负你,叫我。我一直在。”
叶霆淡笑着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伯爵在这样的视线下想起刚才较量的胜负,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住,心跳加速,挽尊般道:“那是我让着你,不想真的伤害你。”
说完,他藏住眼里浓烈的情绪,一蒙头扎入墙中。
丽萨拔剑的手僵住,这会儿也从他们短暂的相处中品出了不同的意味,疑惑了,“你不是被他抓来的?怎么……”
怎么感觉他反倒在保护自己的妹妹?
叶霆将一头海藻般卷发拨到一侧,靠到椅背上,懒洋洋的,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来?”
“这不重要。”丽萨急切地压低声音道,“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你必须跟我走!”
“刚才那一下,你还不明白吗?”叶霆偏着头,眼尾带着一点笑意,替原身高兴,也替她可惜,“恁你是再强大的凡人勇士,也不是费蒂斯伯爵的对手。”
“不,还有一个人。”丽萨眼里迸发出亮光,“那个人刚才打败了伯爵,救下了我。只要和那个人合作,一定能成功的!对,支持我做王储的人是很多,可我相信,不论我们谁继承了王位,都不会伤害对方……”
叶霆唇间露出两颗尖牙,见她震惊的表情,笑了,“懂了吗,丽萨,我亲爱的姐姐。我不会回去。你回去,做崇安帝国的王储,做未来的女王,而我,做这里的女王。不好吗?”
丽萨眼眶都红了,珍贵的泪珠子掉了两滴,被她凶狠地擦去,“这个伯爵是疯了吗?把你好好的一个公主掳来给他当女王?”
她咬牙切齿。
叶霆抱住她,“丽萨,我的姐姐,你应该知道,在王宫里,我并不快乐。”
丽萨一滞,不敢置信,可眼底的明了,说明她是懂的。
叶霆继续道:“你我都没有父亲,可你至少见过他,而我,从未见过。我每天只能对着镜子寻找他存在过的痕迹,从你们的嘴里听着他的英俊和智慧。可我也想见一见他。我从来不想当帝国的女王,被他们推到对立的位置,让我慌张,更想逃离你们。”
“你不要这样。不管发生什么,我和母亲对你的爱,从来没变过。”丽萨想起了什么,急急辩解,“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凶过,你就误会了我?”
“不。不是你。在我的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帝国的王储。你英勇、忠诚、正直……有着骑士所有的品质。”叶霆的额头在她颈间轻轻蹭着,像是撒娇,“我爱你们,是世间最纯粹的爱,我不希望受到污染。我只想做一个寻常的姑娘,有一个爱我的人,和我组建一个寻常又安心家庭。”
她轻轻地说着原身心绪里的话,将原身的情绪都表达出来。
谁说绝片人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有些人,甚至是写出原身的作者,不曾在意。看不到,也听不到。
“我会选择跟着安奈林离开,是不想当帝国的女王,是想找回父亲。”
她的出身,是大家心照不宣又不敢提及的秘辛,是道森七世的幸福也是不堪。
道森七世想要用孩子留住她的父亲,于是设计了那个优秀的东方男人,没想到,男人悄无声息地逃离,两个月之后,道森七世才确定有了身孕。
可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丽萨被她说服了,可依旧不满,“你可以向我和母亲说明,让你以使者的名义前往东方的国度。”
“母亲不会同意的。女王的骄傲、帝国的荣耀,不允许她对我的父亲再次低头。除非,我失踪了,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前往东方的国度寻找自己的爱女。”
丽萨惊讶一瞬,又笑了。
她的妹妹自小聪慧,会绕弯弯肠子,想到许多她想不到的东西。
“你说得对。在得知你失踪的当晚,母亲就亲自带着使臣前往东方的国度了。”、
姐妹两相视一笑,个中默契与幼时无异。
叶霆闪过什么,笑意微一顿,问出了从一开始就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谁告诉你我是被伯爵抓来的?”
“不是被他抓来的,那是你自己跑来的?”丽萨气极了,“我还是生气。你可以把你不想当王储的心思说出来!而不是用变成这样的方式反对!现在,不是你不想回,而是你回不去了。”
旁人不知,她们都曾受过王储教育,知道这个古堡,其实是关押伯爵的牢笼。若是叶霆以这幅样子回到王宫,被教皇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她。
“告诉我,是谁给你递的消息?安奈林吗?”
叶霆打断丽萨的话,在她的神色里找到了答案。
“把他带进来。”
叶霆话音刚落,伯爵便提着安奈林的脖子走了进来,将他随意地丢在地上。
男人蜷着身子,似是受过严重的刑罚,止不住地颤抖,身上的衣裳上沾着暗沉的血迹,显然不是新鲜的伤。
他的脸肿了,盖住了大半的眼,鼻血往外涌。
嗯……这个伤口挺新鲜的。
丽萨怔愣一瞬便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没叫人伤他的脸,我知道,你喜欢他的脸,尤其是黑色的眼。”
“是他告诉你的吧?”叶霆眼眸微弯,对丽萨问了一句,又对伯爵道,“干得不错。”
伯爵面上的委屈顿时没了,“我到的时候,他正准备逃。”
叶霆颔首,一脚踩上安奈林的侧脸,“告诉我,是谁给你的勇气,把主意打到我家人身上去?”
她盯着他的反应。
“这……”丽萨出声,见无人理会,略微尴尬地顿一顿,继而道,“是我抓了他,逼问你的下落。”
“叶霆……叶霆……”安奈林伸手,没抓住她的腿,险些抓到她的荷叶裙摆,“我没想到你是公主。大公主会救你的,你救救多拉,好不好?”
叶霆好笑地踢开他,“你没想到的事情还不少。你想不到把我献给了伯爵之后,却没有换取你的未婚妻多拉的自由。”
“什么?!”丽萨惊呼。
“你们是帝国的公主,有义务救你们的子民。”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了!
叶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也有道德绑架,随即又觉得不足为奇,都是有人的地方嘛……美好与阴暗共存。
“你想不到,多拉已经犯下了谋杀王族的大罪,该被处以绞刑。而你,只会比她死得更惨。”叶霆继续道:“你还想不到多拉现在已经逃离了古堡。你的所做所为,只感动了你自己。其实,谁也不需要你了。”
“什么?你不爱我吗?你……”安奈林半撑起的身子摇摇欲坠,随即沉默下来。
叶霆见他实在不像江恒那样已知命途,摆摆手示意伯爵把他带下去,“别让他死了,古堡里需要人做粗活。”
伯爵的手指收紧,又倏地松开。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情竟被她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影响力之大,在过往的五百年里,从未有过。
又只余下叶霆和丽萨,丽萨这才将事情说出来。
叶霆失踪后,女王和丽萨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寻找她,甚至亲自前往东方的国度,丽萨则负责国内的搜寻。
她意外发现安奈林的行踪,见他在不要脸地和一个长像东方的少女暧昧,怒火中生,抓了他让他交待出叶霆的下落,而后,叶霆就知道了。
叶霆眯着眼,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便将自己的经历也说了一遍。
眼看着丽萨气得磨牙不止、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她笑着捏丽萨的手腕,“我不喜欢麻烦。所以,已经进来的人,不能放走。”
“但我会约束伯爵,不会再随便从外面要人,丽萨,现在到你相信我的时候了。”
丽萨长期练剑,所有人都称赞她的英勇,却只有原身能看到她在背后洒下的汗水,知道她的手腕会累会疼会僵硬,所以,原身学了一套手法,帮她缓解。
原身得到的资料有限,但叶霆深谙此道,短暂地按摩之后,丽萨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
“我永远都相信你。”她郑重地许下承诺,心疼地抚着叶霆面上红痕,“一定很疼。”
“那么,现在便随我一起去接母亲回家吧。”叶霆没有否认,也没有计较。
如果她没有记错,原身原本的命运轨迹会在拿到杀害伯爵的毒药后得知道森七世的死讯,刺激得她不顾完善计划就出手。
而道森七世,就是死在从东方国度回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