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乔致庸的婚礼如期举行。
用俩字形容,奢侈。
只鞭炮烟花就耗了好几百斤,酒菜摆了上百桌,所以花费全加起来,上千两是有的。
如愿娶到青梅竹马,乔致庸自是春风得意,硬是连着两天没露面,也不知在家干啥呢。
腊月二十八,向道把大家召集起来,今天要放假了。
先发新年红包,每人一两银子。然后是新年礼包,里边是油盐醋茶。
互相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种时候,可怜的是那些没法回家的人,更可怜的是有家回不去的人,而最可怜的却是没家的人。
空荡荡的院子里,暖洋洋的阳光下,“更可怜”跟“最可怜”的俩人一个在写书,一个在看书。
向道在编纂教材,包括数学,物理,化学。
其实这事儿他已经做了很久了,在乔家时就在做,现在已经接近完成。
不过,他的教材内容跟后世的教材并不一样,叫做科学史更准确一些。
尤其是化学,这会儿连元素周期表都还没出来呢,原子理论被提出了,但只是没能证实的假想,依然在探索中。
整个科学界都处在盲人摸象阶段,很多理论跟数据甚至是错的,比如对原子量的测量结果,就跟实际量误差很大。
所以呢,向道就把所有被证伪的,被证实的,以及没有证实也没有证伪的理论假说都介绍一遍,对他来说,这本质上是回顾了一遍科学史。
“老师!”薛普突然放下了书。
“嗯!”
“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
“嗯?”向道抬起头看着他:“你为什么问这个?”
薛普指了指手里的书,道:“冯师兄借给我的笔记里说,人可能真的有灵魂,它就寄生在脑袋里,跟身体互相依存,但并不是一体的。
他还说,我们是吃粮食长大的,那我们的身体应该跟粮食是一样的东西,是死的,但事实上我们却是活的。
也就是说,一定有类似灵魂的东西在控制我们身体这具死物。人一旦死了,灵魂就像气体那样飘散出来,身体失去掌控,也就重新成了死物。”
向道脸色有些古怪,那小子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尽管不认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就算有灵魂,可又该怎么证明?如果无法证实或证伪,那就只能算是一种胡思乱想,没有太多意义。”
“可冯师兄说,他已经设计出了实验方法,这次回家过年就要证实一下。”
向道吓了一跳,道:“他要干什么?”
“测灵魂啊。他过年时准备买几头羊,羊活着的时候秤一下重量,宰了后再称一下,如果重量减少,就证明灵魂存在。”
向道悄悄松了口气,说道:“可问题是,就算有灵魂,万一它极其的轻,秤的精确度测量不出来变化,怎么办?还有,他怎么排除环境干扰?这实验太不严谨了,结论不可靠。”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不过冯师兄说他还是要试试,万一能测出来呢?”
“……”向道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随便他吧!
如今毕竟是科学的蛮荒时代,也是黄金时代,科学跟伪科学的转变可能就发生在下一刻,未被发现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哪怕一个三流的科学家都有可能产出改变世界的成果。
谁又能保证,那小子在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时,不会顺便搞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师,你说要是人真有灵魂,那他们死后是不是就在周围飘着呢?还能认得人吗?”
“……”
向道有些无奈,刚想劝说他要保持科学认知,不要胡思乱想。
薛普却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目光黯然道:“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爹娘现在一定在看着我呢!”
“……”
看这小家伙情绪低落下来,连向道都不禁有些共情,自己跟他又何尝不是一样?
过年了,他也想回家,更想亲人。可惜,他面对的是时空之隔,这是最深最宽的天堑,与生死之别又有多少区别?
摇摇头甩掉了这些情绪,向道干脆站起来道:“别胡思乱想了,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拉着他一道去了马厩,两人各牵了匹驮马,默默的出了门。
今天是晴天,但气温依然很低,偶尔还能看到未融化的残雪。
两人骑着马,在旷野中漫无目的的胡转着。
向道是一个月前学会的骑马,同时还要求大院的少年们都要会,只是熟练程度不同罢了。
环境一开阔,人的心情自然跟着好转,薛普大喊一声,突然踢了踢马腹。驮马立刻挥动马蹄,但也只是从慢走变成了慢跑,没有纵马疾驰的刺激感,但胜在安全。
跑了大概十多里路,不知不觉中已经接近山林,人烟稀少了很多。
他们正想返回时,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群狗,它们在追狐狸,更远处,几个年轻人骑着马出现了。
向道勒马转到一边,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这一幕。
那些狗体型矫健细长,典型的猎犬,但那只狐狸也不是吃素的,左右腾挪间,总是能恰到好处的甩开追兵。
一只犬追的太急,脚下踩空,登时翻着跟头摔了出去。
其它的犬依旧紧追不舍。
在距离向道他们还有四五十米的地方,那只狐狸终于力竭,被犬追上咬了一口,栽倒在地,几只犬一拥而上,把狐狸死死咬住。
后面那些骑马的青年欢呼几声,加速赶了过来。
向道这才看清,他们各个身穿锦衣,提弓拿箭的,连马鞍都镶嵌了装饰品,一看就非富即贵。
一个青年跳下马背,扔出几块肉干,那些犬这才松嘴,享用自己的奖励去了。
那青年提起那只狐狸,冲同伴说道:“瞧瞧,这狐狸皮若做成帽子,是不是正合适?”
“合适是合适,就是可惜,为了这玩意儿废了老子一条犬。”
“没事,我狗场里养的还有,回去再送你一条就是。”
几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向道看没有热闹可瞧,就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这位兄弟,留步!”
听到有人喊,向道扭头看了眼,这才确认是在喊自己。
“有事吗?”
一个白衣青年牵着一条瘸了腿的狗,说道:“你是本地人吧?我们是从太原来打猎的。这条狗跑废了,我们也没空照顾它,你要不要?”
向道看了看几人,又看看那狗,点头道:“可以!”
他跳下马背,走过去:“阁下怎么称呼?”
“姓沈。”
看青年没有多说的意思,向道也就不再说什么,伸手去牵狗绳。
那犬却是乖巧异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着白衣青年哼哼唧唧的叫着。
青年揉了揉狗脑袋,然后就把狗绳交给了向道。
随后,几个青年重新上马,带着猎犬继续寻找猎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