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杨归真之前真没法把华贵张扬、让人望而生畏的图灵, 跟自家那成天只知道憨吃憨玩的傻丫头联系到一块儿。如今说起过往,才隐约有两分熟悉感。可二百多年时间过去,早已是物是人非, 对着面前的图灵, 她是真没法把她看成以前那只知道憨吃憨玩的宝丫。

图灵的话音一转, 说:“娘,我这次来找你, 还有两件事。”

杨归真问:“什么事?”

图灵说:“我给你的储物戒指里有一百块打过烙印的令牌, 回头你打上你或者是你门派的烙印, 给你想护着的人送去。这是给你们保命用的,凌霄大陆的人和精怪们, 见到令牌就知道你们受我庇护,不会攻击你们。”她又抬手结出图灵纹路浮现在空中, 对杨归真说:“记下这图案,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以鲜血绘出这图案,都可以通过心念沟通联系上我,无论是凌霄大陆还是修仙界, 都可以。”

杨归真惊异地问道:“修仙界也行?”

图灵点头,说:“是的。修仙界有许多天灵图碎片,每一块碎片相当于一座信号基站,它们分布在修仙界各处,几乎覆盖了整个修仙界。”

杨归真了然地点点头,问:还有什么事?”

图灵说:“你是我娘,我们当众认亲,我俩的这层关系会给你招来祸事,您得做好应对这变化的准备。再就是, 我与修仙界诸多宗派和世家之间的争端,必定会影响到修仙界的格局变化,鹿源观、您,与我扯上联系,也卷进了这场变化中。修行也好,宗派发展也罢,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指向杨归真手里的储物戒指,说:“这会给你们引来灾祸,亦是场机缘。”说完,朝杨归真略微欠身行了一礼,出了舱房。

杨归真看着图灵走向舱房去到甲身上的身影,沉吟片刻后又低头看向掌中的储物戒指,以神念探进去,视线掠过里面的灵石、药材,落到书架上。书架上摆满功法,从筑基、金丹、元婴到化神、炼虚、合体、渡劫、大乘都有,且按照宗派分好类别,紫阳宗、巨灵宗、燕家的大乘功法,全部摆在了书架上。

她盯紧那几部功法,大受震惊的同时,也意识到图灵比外界中传扬的更加富有强大。

一个十多岁模样的女修从内室出来,对杨归真说:“图灵给的药效真好,大师兄的伤势那么重,一颗丹药下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么会儿功法,伤势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连亏损的血气都补了回来。”她说话间,见到杨归真在发呆,问:“杨师姐,你发什么呆?”

杨归真轻轻叹口气,说:“我们鹿源观要翻身了。”

陶秋雨问:“那你叹什么气?”她的话音一转,又问:“图灵真是你女儿转世?”

杨归真说:“以图灵的身份地位本事,以我们的这点斤两,她有骗我们的必要么?”

陶秋雨说:“倒也是。”她说话间扫了眼站在甲板上的那些大人物,又扫了眼旁边布的隔音阵,对杨归真说:“如此说来,她能庇护我们?”

杨归真扫了眼陶秋雨,说:“何止是能庇护。”她把图灵给的令牌取出分之一,交给陶秋雨说:“给大家分一分,每人留块,腰上挂一块,其余的留着送人。”

陶秋雨接过令牌仔细打量后说道:“这跟凌霄宫的腰牌很像,除了没写凌霄宫的名字,上面的图纹一模一样。做什么用的?”

杨归真又把用途告诉陶秋雨,叮嘱道:“图灵特意提起,说明这是极重要的保命之物。若是你们有想护的人,便把多出来的令牌送给他们。”

陶秋雨麻利地收下。她可是知道山里的精怪有多难缠,别说他们这些散修,就连那些大宗派世家的弟子,也经常莫名失踪在山里遭了精怪的毒手。化神境以下都不敢单独在外行走,金丹境级别的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他们要不是被玄清派的人追杀得紧,逃无可逃,也不敢往山里深处跑。

图灵见过杨归真便回到甲板上。

飞舟只有十几丈长,跟十多米长的游艇差不多大小,只有上下两层船舱一个小厅、两个舱室,都让给鹿源观的弟子养伤,凌、柳、程几家以及临崖宗、云岭宗的人都在甲板上待着。

图灵出了船舱便见到凌霄朝她看来。她走到凌霄身边,感慨道:“真没想到我当乞丐那一世的娘亲还活在世上。”

凌霄问:“母女相认了?”

图灵轻轻摇摇头,说:“那一世,我只是个农家小娃娃,经历世轮回,变化太大,早已没了往日的模样,她有些认不出我。”就如她记忆中的娘是穿着碎花衣服盘着头发的年轻农妇,而不是如今英姿飒飒又带着些落魄气息的金丹女修。

凌霄安慰地轻轻拍拍图灵的背,说:“不管怎么讲,母女重逢总是幸事。”

图灵嗯了声,抬眼看向东海港方向,说:“娘亲,待会儿你们离东海港远点,就待在船上。”

凌霄低头看向图灵,问:“你要做什么?”

图灵说:“我不断地对自己说,要搞发展,要搞经济,让大家都过上富足的好日子,要人与自然和谐共存,过安稳的养老般生活,那是为了压制内心的杀戮、野心欲望等诸多负面情绪,是为了不伤害到别人,是为了少死一些人。”她仰起头看向凌霄,问道:“娘亲,你说他们把我的忍让当成好欺负,肆无忌惮地占我的地盘,杀我的子民,是不是不对?”

凌霄斜眼睨着图灵,问:“你想打回去夺回东海港?”

图灵微微一笑,轻声说:“我要他们都死在东海港。”

甲板上的众人倏然一惊,纷纷扭头看向图灵:她又要做什么?

图灵的眼瞳变成血红,带着血气的浓郁红光从她的皮肤下渗透出来,天灵图符纹迅速爬满她的全身,森寒恐怖的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甲板上的众人只觉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十岁女娃娃,而是什么可怕的嗜血噬魂怪物,她能将他们的血液、魂魄都吞噬殆尽。

这是天灵图魂器气息。

临崖宗的林微雨脸色微变,问道:“图灵,你要做什么?”她不由得想起当初在万顷湖发起的森林之怒。这次不是森林之怒,但极可能图灵会动用天灵图魂器。

紫阳宗大乘境的玉玑仙君已死,东海港的那些人根本挡不住比肩大乘境的天灵图魂器。心念至此,林微雨反应过来,所以图灵才会把他们拉到死亡海沙漠,坚决地把玉玑仙君灭杀在那,为的不仅仅是消除威胁、打击紫阳宗,更是为了对付意图占领东海港的各宗派。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图灵只怕是开启杀戮。

羽山宗的长老凌泰康叫道:“别冲动,事可一不可再,已有万倾湖的森林之怒全灭各路修仙者在前,你如果再发动一次那样的灭杀袭击,各大宗派世家的仙君极可能联手出山。”

图灵扔下句:“怕他们不成!”她的身上骤然爆发出堪比大乘境的可怕又强横的气息,身上释放出去的血光化成一块巨大图纹托着她冲天面起。

那图纹乍然看起来不过长宽十几丈,翻滚着浓郁血气,上面似有云层山川河流在缓缓涌动,似一副由血光汇聚成的地形图,但将神念探去,便又似融进一片生机盎然又充斥着无尽杀机的广袤世界。

天灵图!

众人将神念探进去,只来得及扫一眼,刚感受到它的气息,图灵便已经脚踏天灵图飞远,瞬间消失在他们的神念感知之外。

云岭宗的徐长海长老急声催促道:“快,快启动传送阵赶去东海港。”

凌霄说:“我这只是代步飞舟,不是宝船,没有传送阵。”是她女儿找别人麻烦,又不是别人找她女儿麻烦,她才不急。

杨归真觉察到外面的异样,匆匆出了船舱,先看了眼远处的红光,又看向众人,问:“要去帮她吗?”她下意识地看向凌霄。这是图灵上辈子的亲娘,又是凌家的少家主有权有势有能耐,更能帮得上图灵,也更清楚局势。

凌霄瞧见杨归真看过来的目光,说:“不着急,这是她的地盘,就算打不过,她想撤,谁都拦不住。”图灵能把大乘境仙君和他们一群拉到死亡海沙漠,是真轮不到她为图灵担心。

杨归真心说:“也是呵。”她早不是当初蹲在屋檐下玩泥巴玩蚂蚁的宝丫,而是凌霄大陆的图灵,用不着他们为她担心。这么多大宗派、大世家在场,哪轮得到她插手的份。

她这么想着,便转身回船舱,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从图灵喊她娘,她们相认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不如留在这里看看什么情况。

柳小白招呼道:“我们去东海港看看。”他召唤出代步飞剑将他托起,再一道传送符拍在飞剑上,但凡空间一阵扭曲,他踩着剑顺着浮现在空中的旋涡冲进去,转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高小山等人听到柳小白招呼,非常默契地取出传送符、召唤出飞剑,只比柳小白落后两息时间,便已经借助传送符远遁而去。

凌霄瞧着空间残余的波动,扭头看向程缨,道:“你家这是又要出一个天才符师了?”

传送类符箓、阵法向来是最难学的,柳小白能绘传送符,其它符箓对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九十岁就修炼到化神境就已经是极其恐怖的天纵奇才,再精通绘符,再加上他十岁时就显露出来的炼器、炼丹的天赋,放眼整个修仙界都没两个能比过得。先天道体,果然非凡。

一旁的柳家长老轻咳一声,强调道:“小白姓柳,他是我柳家子弟。”

程缨道:“太叔公,程柳两家是姻亲,学了两家传程本事,何分彼此。若真要分,柳辰星配当他爹吗?”

柳琼问道:“小白的爹怎么啦?”他只对这个先天道体晚辈有印象,至于小白的爹是谁,柳家子嗣众多,他还真分不清楚,至于平日里他们都干些什么事惹得夫妻不和,他就更不清楚了。哪有做叔公的成天盯着后辈房里的事的道理。

程缨这些年忙着找儿子,没功夫跟柳辰星纠缠,如今当着这么多人,懒得扯那些烂事。

柳琼劝道:“夫妻间多体谅些,小白的爹若是有不对之处,回头我替你做主,狠狠罚他,便不要再说见外的话了。”

程缨带着嘲讽地淡淡一笑,没接柳琼的话。

他跟柳辰星的账,没必要在不相干的老人家跟前说。小白离家闯荡,不借助家族力量,自谋出路,也早已说明他的态度。当初他有难的时候,柳家不护,柳辰星更是调过头来训柳小白的不是,如今见到他有出息了,想来摘果子,做梦!

她儿子维护打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了?燕家不干人事,怎么就成外人不该插手别人家事了?小白跟燕绫从小一起长大,在燕绫遭难的生死当头拉她一把,错在哪了?

凌霄夫妇遭难的时候,林微雨拼死相护,他柳辰星离得也不远,收到消息,管了吗?他真要插手帮一把,燕小何至于惨死。口口声声的生死兄弟,就是这么当的?程缨真觉自己瞎了眼,去信了那花心萝卜没担当东西的鬼话跟他结成道侣。

凌泰康抬袖施放出气流卷向飞舟,正要赶向东海港,便听凌霄说:“泰康老祖宗,您抢我的飞舟不合适吧?”他心说,“你这么慢,我捎你一程哪里不合适了”,话正要出口,倏然反应过来凌霄的话里另有深意,于是扭头看去,便见到凌霄使了个眼神,便明白了过来。

图灵要弄死那帮孙子,他们赶过去,是拦还是不拦,帮还是不帮,帮谁呢?

帮别人打图灵,开什么玩笑!别图灵找别的宗派世家,等回头各宗派、世家上门来找麻烦,他可扛不住。他再想到图灵的手段,就算打不过,也能让东海港的那些人付出惨痛代价,她跑掉也没问题,于是卷住飞舟的气骤然一窒,他“哎哟”一声,捂住胸口,叫道:“不好,想是当初在秘境里收拾已妖时受了暗伤,这会儿发作了。”话音落下,盘膝坐在飞舟上打坐,一副专心行气养伤的模样。

徐长老给了凌泰康一眼难尽的眼神,说:“如今我们都上了船,不赶过去,就能撇得掉关系?”

凌霄说:“不掺合而已。”

徐长老心说:“你女儿看起来打过得,你当然不掺合了。要是打不过,只怕又是另一副嘴脸。”他想起图灵刚才释放出天灵图魂器时的气势,觉得云岭宗家底薄,确实不好掺合,于是一手捂住胸口,说:“哎哟,我也受了暗伤。”装成要养伤的样子,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船舱,把里面刚调息完养好伤的众人赶出去,关上房门,便取出传音玉符,联系留守在东海港的弟子,让他们带着宝船立即马上撤到海上。别掺合!千万别掺合!

程缨扫了眼被徐长老赶出船舱的一行人和让徐长老关上的舱门,取出船音玉符,联系宝船上的合体境长老,叫道:“玉叔祖,立即带着程家子弟撤到海上,千万不要靠近东海港。程家子弟以及依附程家的各宗派、小世家子弟,也全部撤离凌霄大陆,先到海上待着。”

森林之怒过后,山里的精怪以及凌霄宫上下对凌霄大陆的修仙者展开围剿,造成极惨重的伤亡,只有极少数的活了下来。图灵不可以只自己跑去打一架,没别的后手,留在凌霄大陆,只怕会在大凶险。

柳家长老也反应过来,立即以传音玉符联系柳家的人,让他们也撤。

凌家和临崖宗的则丝毫不慌。他们跟图灵早有合作,凌霄宫的人及凌霄大陆的精怪们都认识他们的门派服饰和腰牌,认得他们修炼功法所形成的气息,不会对他们出手,至于图灵会不会伤到他们,就更不用担心了。

图灵脚踏天灵图图纹飞到东海港时,便见程、柳两家和云岭宗、羽山宗的宝船正往海上飞走,天空中还有大量的这几家的修仙者脚踩法宝朝着大海方向飞云。她闭上眼睛去感知凌霄大陆的动向,便看到这几家的人都在往空中飞,一副正在撤离的模样,其中还有一些人在联系同伴离开。

修仙界就是一张网,消传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其他人的耳口:图灵正在杀向东海港,很可能会对凌霄大陆再次进行清洗,快撤到海上去。

东海港里的紫阳宗、巨灵宗、燕家等各宗派世家显然也收到了消息,他们以宝船为阵围在东海港四周,宝船上、四周、东海港城中、天空中,到处都布满了他们的人。

脚踩飞行法宝的修仙者、驭风而行的修仙者都布满了,飞舟、战船等作战的飞行法宝不计其数。

玄道宗的宝船上,站着一个身穿浅灰色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看起来约有十多岁模样,身上毫无灵气波动,看起来就像一个凡人,可他却站在两位长老模样的人前面。

这人的地位比长老高,且修炼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一看就不是气息不稳随时会遭来天劫挨雷劈的渡劫境,是大乘仙君来了。能够避开她的感知悄无声息来到她地盘的,这位的实力远超玉玑仙君。

图灵哼笑声,说:“修仙界可真看得起我,居然来了两个仙君。”

她的话音落下,忽然觉察到身后有异,下意识以为是偷袭,正要引动天灵图魂器力量打过去,便见到柳小白带着一群小伙伴出现在空中。

她看看他们,又看了眼前面摆开的战场,扭头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高小山挥舞着手里的紫金双锤叫道:“头儿,我们在帮你干架——”话没说完,看到前面摆开的宝船、战船和修仙者吓得“架”字直接拉了个长音,变成了咽口水。这不是干架,这是送死吧!

柳小白清清嗓子,说:“看热闹。”示意图灵:“你们打,不用管我们,我们路过,路过!”立即招呼身后的混混们赶紧往边上去。

紫阳宗宝船上一位长老模样的人朝着玄道宗的宝船遥遥拱手,道:“图灵残害各大宗派、世家诸多长老,甚至连宗主、家主都屡遭她的毒手,死在她手里以及其手下的修仙者不计其数。其乃魂器投胎转世,杀业极重,血气滔天,若不趁早除之,恐祸延修仙者,将有更多的合体大能、大乘仙君死在她的手里,还请玄道仙君出手为修仙者除害。”

图灵心道:“玄道仙君,果然是玄道宗的开山祖师出山了。”她抬眼看向玄道仙君,问:“玄道老儿,你是想带着你的徒子徒孙滚出凌霄大陆,还是想跟这群狗东西一起死在这东海港,给我十息时间,自己选吧。”

玄道仙君说:“图灵,老夫原本已经避世,只是眼看血光起,杀劫至,不得不来这一趟。你若是答应不伤无辜将图灵碎片收回,老夫立即带着玄道宗弟子离开,并且从此往后,玄道宗绝不踏足凌霄大陆半步。”

图灵问道:“老头,你没疯吧?你玄道宗在我凌霄大陆祸害了多少人、多少精怪,我能给你个机会让你带着他们滚,只是懒得跟你动手而已,你真当自己是盘菜,跑来跟我谈不平等条件?拿你玄道宗不踏足凌霄大陆来换保个修仙界,做你的春秋大白梦!既然如此,你别走了!”她的话到最后,声音已是一片森冷,可怕的气息从她的身上弥漫出来,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大量地气穿过土壤、森林升腾到天空,涌出来的地气将血红色的天空染成了昏暗的黑色。

短短几息时间,天黑得犹如不见星月没有任何光芒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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