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前。
昏暗的房间内,伴随着有节奏的金属声响起,一道身影不停的上下屈伸着自己的手臂,粗壮的手臂肌肉上面青筋**,伴随着头上汗水的滴落,似乎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格外的狰狞。
如果近看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那是皮肤下的青筋,由于身体的肌肉被不断的拉伸挤压,带来的后果就是贴在肌肉外部的青筋在不断的蠕动。
身体在微微颤抖,只是颤抖的幅度很小,微不可察,而颤抖带来的结果就是汗水无法在光滑的皮肤上面滑动哪怕是短短的几毫米距离,往往就是刚刚形成了一滴汗水,很快就会因为那剧烈的抖动四散再次变成微小的一滴滴,然后散开去,只是因为高幅震动之下,看不见罢了。
两只手臂交替向上,手臂的动作虽然机械但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韵律美感,一阵阵随着动作产生的金属声居然格外的协调。
杠铃配重片撞击的金属声,肌肉随着动作产生的虬起,汗水沿着皮肤不停的滑落滴洒在地上……这画面确实非常让人震撼。
如果能够有人听到这个人内心唱的歌词,也许就不会觉得这一幕协调了,因为这时候此人正在用他能够接受的声调在心中吟唱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五二三四,六二三四,七二三四,八二三四,再来一次……
这本来应该是一首嘈杂的流行音乐和歌词,但是在他那奇怪的声调中,变成了一种非常有韵律和节奏感的古怪吟唱,这和安静的地下室,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可此人居然能够把这两者完美的协调在了一起。
这是他年幼时候印刻在记忆深处的音调,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父母没印象对身边人没印象,就对这个怪模怪样的腔调记忆深刻,在长大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在网上寻找过这一段音调,却一直没有找到。
哪怕是用联邦最先进的电脑,图书馆的检索系统,也没能够找到。
如果能够看清楚这个人双手中的物事,绝大多数人会觉得惊讶:那并不是用来锻炼身体的金属哑铃,而是举重运动员用的可以叠加一层层配重片的杠铃,不过这个杠铃没有了杠杆,或者说杠杆从中间的大部分已经没有了,剩下的部分成了两段,每一个段把柄都被昏暗灯光中的身影握在两只手中,随着男子脑海中不停吟唱节奏而交替举起,放下。
身影看上去非常的不协调,似乎脚明显的比别人短了一大截,从侧面砍过去,腰部以下看上去几乎就是小腿了,小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支撑着庞大的躯体,像是下方有一匹马一样……但马儿并不存在,光从这点看上去会觉得这个人是侏儒,或者是残疾人什么的,不过这里也没有轮椅或者椅子,人就像是坐着一个并不存在的物体上。
那人板寸的头发根根竖起,豆大的汗水不停的从脸庞滑落,掉在身上,地板上,然后汇聚成了一大片。
昏暗中男子的眼睛炯炯有神,显然这是个毅力坚定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轻言放弃。
双手挺举杠铃的动作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男子才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物事,沉重的落地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随即男子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止不动,除了停下来的两只手臂之外,没有任何差别,如果不是那颤抖的躯体,几乎会让人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可惜这里只是地下室下方,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又过了一小时后,男子吐出一口浊气,身形突然开始慢慢的变长,仿佛是惊悚片中的恐怖画面一样,躯体下面就是小腿的“怪物”开始变形了,大腿出现了,梳着板寸的头随着身高的变长几乎顶到了地下室下方这个昏暗的空间的顶部,小腿回到了正常的角度……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身高:足足超过了六英尺五英寸。
男子再次吐了一口浊气,从刚刚那个古怪的姿势恢复过来之后,把足以顶到天花板的手从上举的状态放下。
那老头的方法真有用,除了小时候能够缓解自己发病带来的抽搐和痉挛,更是在每次自己疲劳了之后彻底的放松身体,只要能够扎两小时的马步,同时结合那搞怪跟着吟诵调节的呼吸方法,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抖,全身的肌肉都会被调动起来,没有例外的地方。
接踵而至的是更为疲劳的感觉,以及第二天醒来之后,似乎获得了新生的充满活力的身体。
那老头说,不能保证你活到九十九,但绝对可以让你活得比绝大多数人更长久一些。
他知道老头说的这是真的。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有的医生认为是癫痫,有的专家觉得是一种尚未被发现的脑科疾病,更有一些大医院的教授判断这个孩子活不过三岁。
所以在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
福利院理所应当的收留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两种行业永远不会落伍过时的话,那么福利院则是第三种。联邦曾经在律法上面制订了严厉的措施打击抛弃婴儿的行为,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严重的罪犯和更多无辜生命的消失,因此在短暂的律法执行之后,相关律法最终还是被废除了,福利院得到了联邦部门尤其是财政部门的大力支持。
这使得他在很小的时候,也能够受到好心的福利院阿姨的照顾,阿姨们不光是在他每次发病的时候都会妥善的照顾他,平时也会带着他去看医生,找治疗方案。可是做了无数次CT,找了国内几乎所有的脑科专家,医生教授得出的结论都没有超出那三种判断。
结合襁褓中留有的纸条上面的内容,福利院的院长和阿姨们放弃了,因为婴儿的父母在他出生之后就因为这个病状去了全国各地的大医院,国内最顶尖的脑科专家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推荐去国外的医院试试,但医生也说了,涉及到大脑的疾病,哪怕是医学最为发达的次大洲和新大洲,也没有妥当的治疗方案,一切都只能维持为主……连婴儿的父母都放弃了,福利院的阿姨们能怎么办?每次都只能看着婴孩时期的在痛苦中痉挛抽搐的他默默流泪。
好在他从小到大犯病的次数不多,随着身体的长开,他也变得越来越健康,虽然偶尔不时的犯病,但他依然成长为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英俊的少年以及伟岸的青年。
根据联邦的法律,一个人成年之后,是可以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的,但他没有,在产生了自我意识,意识到自己是被亲人抛弃之后,他就断绝了那个念头,更不用说他现在很健康,难道他要阳光灿烂的找到自己亲人,装出一副父慈子孝、我不怪你们的戏码?
一直到他移民出国,他也没有改变过放弃寻亲的念头,发病的频率越来越低,身体越来越健康,近几年几乎没有出现过。这让他一度以为打小就纠缠他的顽疾,已经离开了自己。然而无数次午夜梦回,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却清晰的告诉他,病痛远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