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回有人在等你有人雨中行

那一日那人出现了,站在盘根错节、枝杈横飞的巨大的桑树下,一袭玄衣徒留一道背影,一手掐住凃夭夭的喉咙,按压在桑树上,嘴脸伴有殷红血液挂在嘴边,此时那人缓缓说道。

“你似乎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难道是本尊让你去“青一道门”是谈情说爱的?还是说本尊的话是过堂风?”

凃夭夭闻言,本就面红耳赤的脸庞,顿时脸色越发难看,一股寒气从背后直冲脑门,眼神中藏有一丝怒意,却不应答。

那人言语低沉,冷漠无情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将他挫骨扬灰。”

凃夭夭一头冷汗,咬着嘴唇,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喉咙卡血,支支吾吾道:“请尊上息怒,你给属下的任务从来不敢懈怠,请给属下一些时日,自会斩断不必要的情感。”

“嗯?”那人随手将他甩了出去,随后背着手,沉默稍许,自然不信她的话,不容置疑道。

“你若不想他死未尝不可,如今“血色禁地”开启在即,你必定进入其中,届时需要你杀掉其他宗门的人,一个不留,你可做得到?”

凃夭夭闷哼一声,翻滚在地,旋即起身单膝跪地,头发凌乱,大惊失色间瞳孔骤然收缩,杀掉他们无异于给“青一道门”招惹事端,引火烧身,再说了以她一人之力,与找死有什么两样,他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随后低沉道。

“尊上,仅凭我一人如何做得到?怕是难当大任。”

“办不到?”玄衣人脚下微微一震,一圈强劲的黑色气浪激荡出去,顿时疾风劲走,将凃夭夭掀飞出去,口吐血莲花,低喝道:“做事多动动脑子,难道还要本尊一步一步的教你?实力不够就色诱,本尊做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这事做不好,你不死也得生不如死,而他必死。”

凃夭夭踉跄的站起来,眼神死死的盯着这道背影,她的心底阵阵冰寒,带有质问的语气,自嘲道:“呵,若是她在此,尊上会说这样的话么?我不明白同样是孤儿,被尊上从小抚养长大,却过着不同的人生,我错在哪了啊,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没错。”

玄衣人一晃身,玄衣背影缓缓蹲下,抬起手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嘴角一勾,冷笑道:“你只是不配啊,做好你该做的事,本尊的话从来都不是一句戏言。”

话音砸落,凃夭夭心神俱颤,忽然一踉跄一个屁股坐在地上,单手撑地,玄衣人如同鬼魅,数个残影后消失此处,然而他的话却萦绕心头不灭,眼神呆呆地,面色惨白,索性躺在草地上。

然后慢慢的闭上桃花眸子,数声长啸惊飞林中鸟兽,惊的乌云压顶,沉闷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倏然青衣少女憔悴的脸庞,感觉到一丝丝冰凉,稍许凉意更甚,缓缓睁开眼,右手伸直五指张开,细细的雨丝穿过指缝,打落眼睛里,随后猛然一闭一睁,狭长的眉睫微微颤抖,带着极为细微的雨珠。

“下雨了!”

凃夭夭保持这样的姿势良久,起身走在桑树林中,一袭青衣无风拂动,缭乱的青丝荡漾,数缕青丝粘在湿润的白皙脸颊上,竟有一种凄美韵味。

————

天色渐亮。

破旧的青铜油盏烧了一夜。

墨小白双手插袖,懒散地斜靠在门口,瞧着雨中的白梅花,心里念叨着:“这天当真奇怪,昨夜还是星河流转,明月高悬,谁曾想到后半夜却是烟雨又朦胧,想必雨过天青,梅花落的也差不多了。”

一时瞧的入神了,竟没发觉凃夭夭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侧,她的桃花眸子凝视墨小白的侧脸,温声道:“看什么呢?如此入神。”

“嗯?”

墨小白闻言一怔,侧过身不在懒散,抽出手忽地抱住凃夭夭,轻声道:“等我回来!”

“……嗯!”凃夭夭突然被他拥在怀中,眼神略显惊愕,随后笑面如花,听到‘等我回来’四个字,寥寥数字很轻,也很重,她沉默稍许,重重的‘嗯’了一声。

良久,两人分开,墨小白转身离去,却被凃夭夭喊住,说:“你不跟谢凤鸣打个招呼就走?”

“不说了。”墨小白转过身又多看了两眼熟睡的小丫头,摇头道:“把她弄醒了,怕是得跟我闹了,届时就走不了了。”

言罢,血袍少年走进朦胧烟雨中,凃夭夭站在门口没有前去送他,呆呆的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小跑进屋内,手里从桌案上拿起一物追上他拦在身前,低着头将“紫竹破魂箫”悬在腰间。

凃夭夭此时抬起头,红润薄唇却被少年忽然堵住,不由得桃花眸子陡然瞪大,一双小手无处安放,悬在半空,时间似乎静止一般,似是一幅镌刻在烟雨中的画卷,细细的雨水落在头发上,细小的雨珠凝而不散,随着少年的踏步离去,雨珠倏然散开,腰间的紫竹箫也随之摆动。

梅花渡。

离它不远处,长着一棵红梅树已有八百年,身似蟒蛇缠腰盘旋,枝杈横飞,虽饱经风霜,但傲然挺立,婀娜多姿,岁岁作花,雨水打湿的花瓣越发妖艳。

梅树下有一黄伞,一人撑伞,伞下却站着两人,春风徐来,偶尔有红梅花瓣打落伞上。

那撑伞之人从脸上的神色不难看出,有些闷闷不乐,此时看着身旁的花两生,念叨着:“雨下的这么小,有必要打着伞么?”

“再说了你一个和尚,还怕打湿头发不成,矫情什么呢?”

“让你撑着就撑着,哪来难么多废话,别忘了你可打不过我。”花两生扬起拳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不似说笑地道:“就因为我是和尚,才会在雨天打伞,你可知为何……算了,你这落魄书生懂什么,格局太小了。”

“你就是借口多。”竹馀想了想还是好好撑伞吧,如今这世道和尚不似和尚,委实不好惹,嘴上没好气道:“就没见喝酒吃肉、蛮不讲理的和尚。”

“哎……你有眼福了,见着了。”花两生闻言眉头一挑,义正言辞道。

“喝酒吃肉怎么了?还有从今天起小僧还俗了,说不定哪天还娶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呢?嗯……怎么也得是凃姑娘的风姿才行,这才能压二哥一头。”

竹馀白了他一眼,道:“道姑,或许就很适合你。”

“嗯。”花两生一听觉的不错,有些道理,颔首道:“俗世里的莺莺燕燕太过俗气,以小僧的玉面相貌,他们这些人摸着良心说实话,配不上小僧,道姑倒是蛮好的。”

“……”

竹馀哑然失笑,心说这说的都是什么?和尚找道姑,就不怕那些道姑打死你?以后还是离这和尚远点好,尤其是有道姑的场合。

“走了,二哥来了。”竹馀一抬头,瞧见一人嘴里吃着白面包子,一手提着鼓胀的纸袋,朝着梅花渡口走来。

墨小白自然也瞧见了两人,停在路上等他俩,随后将纸袋扔给花和尚,诧异道:“就这雨,还用伞……那,包子还热乎么呢,趁热吃。”

竹馀嘴角上扬,心说看,我就说吧,搞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花两生嘴角一抽抽,接过热乎的包子,眼珠打了一圈,应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就说不用打伞,馀老弟硬是要撑伞,不让还不乐意,这理找谁说去。”

见竹馀要开口反驳,眼疾手快拿起一个包子,猛然塞到他的嘴里,径自拿起包子走向梅花渡,竹馀都懒得看这和尚一眼,咬住流肉汁的包子收了伞,与墨小白并肩而行。

梅花渡口,“青璃江”面停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船只,“落梅古镇”三面环山,南面临江,水路无疑是一个好的航线。

“船家,今日这船走不走。”墨小白瞧见一人身着蓑衣斗笠,坐在船舱,吧嗒吧嗒,猛嘬旱烟,斗笠压的更低,再加上烟气缭绕,看不清长相,扬声问了句:“若是走,几日可达江南?”

“走的,走的……”

那人声音浑厚低沉,听声音似是一位老汉,扯着嗓子,不紧不慢地道:“江南啊……老汉这船可到不了,两日后可达临水城,那时再换大船可是快多了,一个月后应该……应该能到江南吧。”

墨小白诧异的问道:“应该一个月?这水路可不短啊?”

“啊,老汉也没去过江南,倒是听说大概就这些路程。”老汉回应道。

“走吧。”墨小白也不废话,跳到船上,随后竹馀、花两生纷纷跟上,走进一看,船舱内还躺着两个皮肤略黑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便收回眼神。

墨小白进入船舱内坐下,径自推开舷窗望着碧绿的江面,问道:“船家什么时候开船?”

“客官莫急,稍等片刻,再等上一两人就走。”此时站在船头的老汉,回应道。

这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着来人,墨小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说道:“船家走吧,我出两倍的价钱。”

老汉一听,笑眼眯眯,乐呵道:“嘿,这感情好,老大、老二扬帆起航喽。”

帆船缓缓使出渡口,隔老远一人高声喊道:“等等,还有人上船呢。”

那老汉冲着船那头低喝,让他两个儿子使船停下,待人登了船,碧波荡漾,帆船使出“落梅古镇”。

墨小白倚窗而坐,与梅花渡口遥遥相望,烟雨朦胧,却见那里青伞下站着一人一袭青衣,怀里抱着的小丫头泪眼婆娑,少年一怔,从窗口掠到船顶,再掠到桅杆上负手而立,莫名地感慨道。

“有人等烟雨,有人等雨停,有人在等你,有人雨中行。”

“啧啧,酸酸酸,简直酸不可闻……”

船头的白衣人背着身,这般说道,这一刻却话锋一转,淡淡一笑道:“不过呢,有那么一点点老子当年的一股子酸劲,就是没老子俊美,没老子风流。”

梅花渡,红梅树下。

一袭玄衣身影佝偻着身子,背着手缓缓朝着镇子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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