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李斯摆手,不愿再听他说下去,“正如你所言,众星捧月的李倚皇子不是你我能接近的。”
赵篙眼下猛一抽搐,立刻抓住他的手,逼着他看向自己:“李倚皇子身边人才济济,你虽有大才,却不能独占鳌头。想要在他面前拥有立足之地,必须手中握有筹码。”
李斯拧起眉头:“什么筹码?”
赵篙神秘地笑了笑:“联姻。”
李斯盯着他,眼中没有显出多少意外,反而有些失望。
赵篙并不气馁,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曾经动过这个念头。不然的话,那年骑射大典你为何坚持让令郎李由回来?又为何当着众人的面主动提及靖安公主?”
直到此时,李斯才真正意识到赵篙的心思到底细密到何种境地。他如同鬼魅一般隐藏在暗处,悄悄观察着所有人的举动,窥视着所有人的内心。
李斯觉得不太舒服,心思被人看透,自己那点伎俩便无所遁形。不过反过来一想,赵篙敢将话挑明,就说明他有备而来。事到如今,刻意隐瞒反而显得怯懦心虚。
“确实,我曾想探探陛下口风,可陛下明显没有什么兴趣。谁都知道靖安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不松口,我哪里还敢再提?”
“你若再不提,恐怕要被人捷足先登了。”赵篙猛地拍在他的手腕,激得他一疼。
李斯大惊失色,脱口问道:“此话何意?”
赵篙轻叹,复又压低了声音:“当年我想把小女许配给林景,却被他严词拒绝,你可知为何?”
“为何……”李斯顺着他的话细细揣摩,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林景与公主……!”
他心头起伏不定,转念想到这几年的点点滴滴,大有豁然开朗之意:“林景与公主从小就认识,这几年又奉命教她剑术……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
“你想想,你让李由接近公主,这些事落在林景眼中,他会怎么想?”赵篙紧追问道,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你可别忘了,林景与李倚是什么样的关系?!”
李斯慌了心神,脸色煞白。他与林景之间宿怨已久,只不过两人都凭着极高的素养隐而不发罢了。因为韩非之死,林景始终不肯原谅他,即便自己主动伸出手来示好,他仍旧油盐不进,与自己保持着事实上的泾渭分明。
这一幕急剧变化自然不可能逃过赵篙的眼睛。
“唉,其实我也明白,林景他对你若即若离,还不是因为当年他与韩非走得太近……这都是些陈年旧事,可越是久远的偏见越根深蒂固、难以撼动啊。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若再加上公主的事,确实有些棘手……李倚皇子待林景如手足,一旦他受宠,恐怕……”
赵篙欲言又止,默默等着李斯的反应。
李斯微微垂着头,鬓边的白发在烛火下沾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林景这几年在蒙恬麾下立下卓著功勋,一旦归朝必是荣耀满身。到那时,陛下定会同意将公主嫁给他……”
“所以我们不能坐等他归朝,必须要赶在他回来前将联姻之事定下来!”赵篙急冲冲打断了他,“李兄,你以为陛下真的对他们二人的情愫浑然不知?!林景常年在宫中行走,他的一举一动陛下早就心知肚明。
可陛下却没有顺水推舟成就这桩姻缘,这就说明他心中并没有彻底认可林景。或者说,林景是个好臣子,却不一定是个好女婿。只要陛下不松口,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李斯明显还在犹疑,抿着薄唇不吭声。
赵篙有些着急,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想想,依着林景与李倚的关系,陛下若是想锦上添花,大可以主动将公主下嫁。他不愿如此做,恐怕是存了其他顾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亦和林景是陛下留给李倚的重臣,眼下他们虽然恪尽职守、忠心不二,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被功名遮住双眼?
臣子过重,对君主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吕不韦就是最好的例子。陛下信任他们,重用他们,却绝不能将所有的荣耀和权力都赌在他们二人身上。只要陛下有这个顾虑,李由就有机会。”
李斯眉头深锁,将这话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依旧没有拿定主意。
“虽然你这么说有些道理,可若是强行将公主娶回来,岂不是得罪了林景?他若在李倚面前进谗,那……那不是弄巧成拙?”
赵篙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李兄啊李兄,你聪明一世怎么事到临头竟如此糊涂?只要公主嫁入你李府的大门,她就是你们的护身符!李倚皇子与她兄妹情深,木已成舟,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好好对待李由、好好对待你!
至于林景,若是他懂事,就只能忍气吞声,什么也不说。那时,你已经是皇亲国戚,还能惧他不成?若是他不懂事,将此事闹了开去,不仅让陛下颜面尽失,更是令李倚与公主脸上蒙羞。
真要是那样的话,你觉得李倚皇子还能一如既往地待他,他还会对李倚皇子一如既往地竭尽忠心吗?此一举一石二鸟,既在李倚身边赢得一席之地,又可以将林景排挤出去,使他再无机会与你分庭抗礼。”
这番话如同掺了蜜的诱饵,引得李斯蠢蠢欲动。可他一向谨慎惯了,依旧在心里反复揣摩。
“话虽如此,不过……我有一事不明。”
赵篙眼神一亮:“何事?”
李斯拉开了些距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赵篙舒了口气,回身坐好,举起酒爵浅浅咂了一口:“实不相瞒,我也就是为了分一杯羹。”
见李斯依旧狐疑,赵篙笑了笑:“李佶皇子那边是没什么希望了。我仍旧与他保持师生情谊,一来是为了报答他当日替我跪求陛下的恩情,二来也不愿反目成仇,白白给自己多树一个敌人。放眼朝堂,能与孟氏、林景相抗的人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