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张策没有现身,他不想参与朝政,尤其是要面对李琮。他一向认为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个致仕的人,只有弹琴养花才能安度余生。
他们凑在一起,共同赶往旁边的会节坊。会节坊坊门处站岗的军士更多,搜查也更加严格。林景进入归仁坊没有要求解下白鹿刀,而会节坊的军士则强硬要求林景将白鹿刀留下,并搜身。
林景略一迟疑,刘夫人道:“把兵刃留下,回去时再向他们讨要。”
林景不得已,抬手将白鹿刀交给守门的军士。他心一凉,暗道不妙,解下白鹿刀便如同鹰隼失去利爪,要想杀李琮,怕是困难重重。
辰时,魏王府的宅门大开,先是走出来一支队伍,队伍后面缓缓走出四位军士,四位军士分列前后四角抬着一架步辇,步辇上李琮眯着眼端坐其上。张宗奭跟在步辇后面。
林景看到李琮手上还抓着一把小团扇,似乎懒得扇,将其搁在腿上。步辇越来越近,刘夫人冲林景一摆手,林景心领神会,自动退出鸣翠亭。
林景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李琮,他发现李琮粗壮肥硕,抬步辇的这四位军士咬牙坚持的神情,容易让人联想到出恭困难丹田运力的情形。李琮纵横疆场几十年,脸上不怒自威,浑身带透着一种若隐若现的杀气。
但他又发现李琮竟然大汗淋漓,昨晚下过雨,且此时正值清晨,倒也清凉得很。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流汗的迹象,只有李琮汗如雨下。
难道是过度肥胖造成的吗?或者这就是某种病症?林景感到十分蹊跷。李琮的步辇与他最近时,仅仅隔着一道人墙,不超过三尺,他心跳加速,血管几乎要爆裂,紧握双拳,恨不得跳过去一举将其击毙。过往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陡然清晰起来,历历在目。
可惜他手中无刀。
李琮进入鸣翠亭后,军士们就把鸣翠亭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去。林景也被隔在人墙外面,他摇摇头,正不知如何消遣时间,只见魏王府方向小碎步走来两位女子,罗衫银带,迎风飘舞,走近一看,竟然时分俊俏。
两名女子来到鸣翠亭前,打算穿过人墙,进入鸣翠亭内。
军士们一愣,不知如何是好,他们都知道这两位女子来历不凡,素日陪王伴驾,颇不好惹,正在踌躇,人墙后面走出一位武将,道:“两位夫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张继祚,我们是闲杂人等吗?还不让开?”王氏脸带愠色。
“恕难从命!”张继祚按照父亲的指示,封锁了鸣翠亭,张宗奭特意指出一定不能让王氏和张氏进入鸣翠亭。另外张继祚对这两位女子恨之入骨,知道他们为虎作伥,若非有她们,李琮未必能在魏王府胡作非为。
这两位女子正是王氏与张氏,她们只因梳妆,耽误了点时间,待梳妆完毕追赶出来,李琮早已乘坐步辇进入鸣翠亭。宫中伴驾数年,她们早已熟悉了李琮的习惯,之前李琮与大臣在后殿议任何事都不回避她们,为何昨日张宗奭与李琮议事,要她们避嫌呢?
唯一的解释恐怕便是此事与立储有关。立储关乎她们各自丈夫的前途命运,当然也关乎她们是否能成为皇后的命运。王氏与张氏都想到了这一点,但谁也没有挑明。她们各自都清楚,李琮活着,她们便是姐妹,李琮一死,立即成为仇敌。
“果然是一条好狗,”张氏揶揄道,“昨日天子极尽风流,阁下身为魏王府少主人,想必心里好生难受吧?”
“这话别人说倒也罢了,郢王博王的妃子还是免开尊口!”张继祚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王氏与张氏脸一红,脸上的肌肉来回跳动,仿佛受到针扎一般。王氏继续发动攻势,道:“昨日天子临幸贵府女眷十三人,奴家数了数,似乎没有令夫人。”
张继祚仿佛瞬间被闪电击中,木立当场。
林景站在不远处,隐隐能听到一些字词,但很难复原完整的意思。他只是通过三人的表情判断,这三人肯定在争论什么事情。
对于张继祚,他不认识,不过他能判断出此人的身份来历。只因张继祚与张宗奭五官有些相像,且从年纪上看,几乎相差一代。此外,他从王氏口中隐隐听到“张继祚”这个名字,与张宗奭同姓,因此他判断这位将官一定是张宗奭的儿子。
那两位女子的身份,毫无疑问就是王氏和张氏。林景很快便想起真真给他说过王氏与张氏的掌故,相貌出众,伴随李琮两侧,又颇有些跋扈的女子,非她们二人莫属。
张继祚此时怒火中烧,怒视着王张二人,一言不发。
“怎样?你让我们进去,令夫人的事,权当没发生过。”王氏面带得意之色。
张继祚冷冷一笑,低头靠在王氏的耳边,沉声道:“休想!你若将此事告与天子,张某便先杀尔等,再诛昏君,最后除掉博王郢王。”
王氏脸色骤变,道:“你想造反?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天子?”
“无凭无据,你以为天子相信吗?只要夫人不逼我,某绝不敢反。”
王氏一甩袖子,“哼”了一声,道:“咱们走着瞧!”
王氏说罢,气呼呼地拉着张氏一起离开鸣翠亭,回到魏王府内。
张继祚目送她们离开后,向四周扫视一番,恰与林景四目相对。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景,慢慢走过来,道:“阁下是何人?不知鸣翠亭乃禁地吗?”
“哦,鄙人乃刘夫人典谒,随夫人而来。”林景一笑。
张继祚转身回到队伍中去。
鸣翠亭内,李琮脸对着荷塘,其他官员呈扇形面对李琮坐在凳子上。刘夫人瞅了一眼张宗奭,忖道:“魏王不是说天子身体好得很吗?怎么无精打采?”
张宗奭首先发言:“陛下,立储乃国家大事,历朝历代,每逢立储,流血党争,数不胜数。我朝欲杜绝此难,须提早立储,待太子之位稳固,争端自然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