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捕房审讯室,叶知秋坐在桌前,桌的对面,是绑在刑椅上的郭慕红。
叶知秋没有说话,郭慕红却一直在冷笑。
叶知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怎样才能让郭慕红承认有份谋害章大人呢?严刑逼供当然不行,直接问话郭慕红想必也不会承认。
当下微微一笑:“郭二小姐,这里的伙食怎样啊?还吃得惯么?”
郭慕红把头一扭,根本不理她。
叶知秋毫不在意,又问道:“郭二小姐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名吗?”
“我有什么罪名?”郭慕红回转头来摆出一张臭脸。
“私闯家宅,聚众闹事,伤害官眷。”
“哈哈,原来我有这么多罪名,不过你们想错了。”
郭慕红不再冷笑,开始狡辩。
“我到谢家不过是想祝贺嫘祖娘娘旦辰,顺便再跟谢老太太谈个生意,何来私闯?何来闹事?至于伤害官眷,我不过看那小姑娘可爱,不自觉地摸了她的小脸一下,这也算伤害啊?”
“郭慕红你羞也不羞,说这种谎话。须知你的所作行为可是在众目癸癸之下。”
“没错那天人很多,但全都是叠翠庄跟你们刑捕房的人,那些罪名都是你们栽赃嫁祸!”郭慕红凶巴巴的语气似乎她才是审问的那个。
叶知秋有些气结,不过她仍不动声色地说道:“以上的罪名自有沈谢两家来指证你。我今日主要不是来问你这些的。”
“指证我?我也想指证你们刑捕房咧。无缘无故把我拘了,这是在伤害正当商人!难道就因为我们没有行贿,所以你们就私下把我拘来?”
叶知秋吃了一惊:“原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看来她不止凶悍,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才叫强。如果我们入不了她的罪,反倒成了我们不是了。嗯,我还是得直接切入主题才行。”
想到此处,叶知秋把脸拉了下来:“郭慕红你别逞口舌之能了,是非黑白上天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们设伏捉你,是因为你跟余逸年干的好事!”
郭慕红内心一凛,却故作惊诧:“我跟余逸年能干些什么好事?我又不怎么认识他。你说的是我姐吧,余逸年爱慕我姐很多人都知道。啊,也不能说我不认识他,有一次他纠缠我姐是让我赶走的。”
“这个女人实在太能装,如果她去做戏子名伶估计是个一等一的旦角!”叶知秋暗忖:“不过对付这种人还得给些耐心,先给她一点心里压力再说。”
叶知秋嘿嘿冷笑:“郭二小姐以为我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当然是手里握有一点东西的。”
“麻烦你有屁快放,我累了,想回牢里睡觉去。”
“乓”!叶知秋突地大力一拍桌子:“你与余逸年可有合伙谋害章楶章大人?”
郭慕红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过了一会,她昂起头反问道:“你问的真好笑,我既然跟余逸年不相识,怎会合伙谋害章大人?”
叶知秋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没与余逸年合伙,难道谋害章大人是你一人的主意?与余逸年无关?”
“这更好笑了,章大人死了吗?你怎么口口声声说我谋害他?”
“章大人没死,但章夫人死了,是中了你的无影针死的,她当了章大人的替死鬼了。”
郭慕红这下可有些吃惊了,想道:“余逸年那家伙当初还说他做的机关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察觉呢,现在可好,被人识破了。”
但她仍然冷静反问:“你说章夫人中了我的无影针死的,证据呢?”
“这是从章夫人身上取出来的,你还敢狡辩吗?”叶知秋把手一摊,手心有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无影针,但郭慕红当然一眼就认出来。
“原来你说手上握有一点的东西就是这根无影针啊。”郭慕红见了这针,心里却坦然了,亳不在意地说道:“无影针又不止我有,我爹我姐都有,甚至你与你哥哥也有。”
她见叶知秋怔了一下,侃侃说了下去:“昨天在叠翠庄,你们引诱我发了几根出去,然后用计接住,说不定你们就是想用来陷害我的!”
叶知秋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没想到郭慕红说话如此缜密,不仅不露马脚,还要把自己引上钩!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正在想对策,叶知远进来了,问道:“郭慕红招供了没有?”
叶知秋摇了摇头:“我们出去说。”
走出审讯室,叶知远道:“刚才白大人说后天就要提堂审讯了,到时一提堂,证实了郭慕红‘私闯民宅,聚众闹事,伤害官眷’之罪,到时就不好再问她谋杀之罪了。”
叶知秋苦笑道:“你可知道郭慕红虽是个悍妇,却非莽妇,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她不但否认谋杀章大人,连‘私闯民宅,聚众闹事,伤害官眷’都一一否认了。”
“众目癸癸之下,又有沈谢两家指证,还容得她不认?”
“所以说这郭慕红心思缜密啊。你听听她的辩词‘我到谢家不过是想祝贺嫘祖娘娘旦辰,顺便再谈个生意,何来私闯?何来闹事?至于伤害官眷,我不过看那小姑娘可爱,不自觉地摸了她的小脸一下,这也算伤害啊?’”
叶知远也愣住了,他挠头道:“郭慕红这张嘴竟如此能说,妹妹,看来你遇着对手了。”
“我哪是她的对手啊!”
叶知秋苦笑道:“她不仅不认罪,反而还说我们无故捉了她,是因为索贿不果呢。还有,我拿出从白姐姐身上取出的无影针指证她,她竟说是昨日我们引诱她发针,好栽脏嫁祸给她,要反告我们呢。”
叶知远目瞪口呆,良久才道:“那看来控告她杀人是很难的了。”
“不过前面那三个罪名,有谢家沈家指证,估计让她入罪的成数还是比较高的,只要让她入狱,杀人的罪名再慢慢想办法吧。”叶知远晓得妹妹意难平,反过来劝她。
“不能坐实她杀人的罪名,我实是不甘心!哥哥,走,我们再进去审问她。”
叶家兄妹回到审讯室,郭慕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兄妹俩一起来问话啊?我还是那句,你们加在我身上所有的罪名都不承认!”
叶知秋静下心来,冷冷地说道:“郭慕红,章夫人与你无仇无怨,她死了你难道真的一点愧疚都没有吗?人在做,天在看,可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别扯这些虚的,我又没杀人,何来愧疚?”郭慕红反驳道。
“好,那我不跟你说这个,你说你与余逸年不甚相识是吗?”
“是的。”
叶知远猛地一拍桌,“啪”地一声,那桌子突地掉下了一角,木头敲打地板“噔噔噔”,整张桌子不住震动。
郭慕红吓了一跳。她嚷道:“怎么,想吓唬我呀?”
叶知远喝道:“你与余逸年合伙做私盐生意,居然说与他不甚相识?”
郭慕红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怎么他们连这个也知道?”
不过她怎么会轻易承认呢,冷静下来反问道:“你说我与余逸年合伙做私盐买卖,证据呢?”
叶知远答不上来,只是哼道:“要让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郭慕红气愤冷笑:“贩卖私盐的罪名不比杀人轻,你们兄妹二人费尽心思把这些罪名加于我身上,不过就是想我死!我与你们也没有深仇大恨,你们何故陷害?我要告你们诬陷之罪!”
她的话说得无辜之极,如若是旁人,当真会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叶知秋见这样审下去不对路,灵机一动,对叶知远说道:“哥哥,那天我去余逸年的房里搜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一间秘室!”
“哦,一间秘室?既然是秘室,想必有很多不能给别人知道的东西在里头。”
“哥哥说得没错,里面的确有余逸年许多秘密。”
“比如呢?”
“比如机关图纸,哇塞,满满一大柜子的图纸,我这才知道余逸年造琴的水平高明,但制作机关暗器的水平更高明。”
兄妹俩人在一问一答地对话,郭慕红越听越发怵,暗想:“原来他们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接下来肯定会有重点的话要说,看来我要小心应对才行,千万别给他们套了话。”
叶知远接着说道:“看来余逸年是个天才啊,他原先送了一张七弦琴给章大人,果然有‘天籁’之声,不愧为造琴大师!却不想他还是个机关高手,真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我还在那柜里发现了一张‘天籁’的制造图纸呢。”
“那张图纸画了什么?”
“那张图纸除了画有七弦琴的制作之外,还重点画了琴里暗设的机关。根据图纸的说明,那些机关里包含了两根细小的无影针!”
原来当初余逸年设置机关时怕一根不保险,特地向郭慕红要了两根针。
听到此处,郭慕红已经有些慌了,不过她的头脑仍然冷静:“好在余逸年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还有话可以分辩。”
于是驳道:“你们兄妹也用不着一唱一和了,你们果真有那幅图纸,也只能证明是余逸年意图害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好辩驳,‘天籁’里面可是有无影针才能害人的。”叶知远冷冷说道。
“我刚才已是说过,这无影针不止我有,我爹我姐都有。况且我一年间发了多少根无影针出去?我哪知道余逸年的无影针是哪来的?”
“无影针细小无踪,除了你们父女三人,其他人就是掉在地上也很难察觉得到。你这样说,是想往你爹你姐身上推吗?”叶知秋质问道。
“我可没这样说,不过我姐表面上讨厌余逸年,私底下跟他可有点纠缠不清,也许无影针就是我姐给的也难说。”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这郭慕红什么人呐?为了脱罪还把她姐扯上。
叶知秋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女人,不止凶悍、缜密、心狠手辣,还六亲不认!太难对付了。
当下沉思不语,她突然想起余逸年秘室有一个火盆,火盆里头还有一些纸灰,可惜当时她没有细究。
不过余逸年既然跟郭慕红有见不得人的生意往来,不可能没有账簿的,说不定这些纸灰就是账簿。
叶知秋眼珠一转,说道:“好吧,这也算你说得通,不过你大约不知道我在余逸年那秘室里还找着另外一样东西。哥哥,你猜猜看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叶知远问道。
叶知秋缓缓说道:“账簿,一本私盐生意的账簿!”
她声音不大,却仿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郭慕红心上,郭慕红的心往下一沉:“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郭慕红,这你怎么说?”叶知远喝道。
“什么账簿,与我有什么相干?”郭慕红咬着牙根拒不承认。
“账簿里边清清楚楚载明,你们每一笔营收的情况,他与你利润分成的情况,怎么会与你不相干呢?”叶知秋冷笑道。
“郭慕红,事到如今,你还不老老实实交待?”叶知远大声喝问,给她加大压力。
“交待什么?”郭慕红仍然死撑到底。
“交待你是如何与余逸年贩卖私盐的,私盐被查,你们又是如何对章大人怀恨在心,设计谋害章大人的!”
郭慕红面如死灰,低头不语。
叶知秋语气平和了些,从旁提醒道:“郭慕红,你把这件事情老老实实说出来,如果余逸年是主谋的话,你还是有从轻发落的机会。”
郭慕红眼光闪烁,心如电转,到底要不要交待呢?
这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啊!凶悍缜密、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也就罢了,偏偏她还十分冷静。不然在叠翠庄那么多人,也几乎让她逃了。
她心里暗暗盘算:“那日我跟余逸年说得清清楚楚,他必须赶紧把账本销毁,不然迟早出事,他当时也同意了,难道他最后没舍得销毁?不对,这叶知秋狡猾如斯,可能是来诈我的,我不能上当。”
于是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道:“我根本没与余逸年合伙做私盐生意,何来的账簿?你们非要找我的罪名,除非把账簿拿出来!”
叶知秋没想到郭慕红到这种时刻还能撑住,她除气结之外也不禁对这女人生出一些钦佩。
自己招数几乎用尽,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正是:话里套话逢敌手,脑筋用尽也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