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慈母诉说当年事弦琴藏针谁人知下

叶知秋把这些看在眼里,内心暗暗好笑,她多通透啊,离开床边,让那两个人慢慢相对去吧。

白锦接过水喝了几口,又抬起头来望着叶知远,她平时是温柔的、含蓄的,但这一次,她眼光中却是少了一分矜持,多了一分炽热。

被白锦炽热的眼光看久了,叶知远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咳了一声,“白小姐,你醒过来就好,舍妹差点魂都吓掉了。”

其实他刚才的紧张程度更甚于叶知秋,却闭口不提自己。

“吓着你们了,其实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弹着弹着就突然感觉有东西钻进鼻孔,接着就人事不省了。”

“你是中了山海帮郭家的暗器‘无影针’了。”叶知秋道。

“郭家的暗器?可是我跟他们无仇无怨,再说花园当时也没其他人,他们是怎么用暗器加害于我的呢?”白锦十分不解。

“他们不是想加害你,只是刚巧你适逢其会罢了。”

“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叶知秋搔了搔脑袋,她也有点迷惘:“其实我也没有完全弄明白,但问题很可能出在那张七弦琴‘天籁’的身上。”

“琴有问题?不对吧,我原来弹得好好的。”

叶知秋瞿然一省:“对呀,你原来弹得好好的,为什么后来却不好呢,问题出在哪里?”

“知秋,你想到了些什么?”叶知远连忙问道。

叶知秋沉吟了一会,道:“我还是有些混乱,哥哥,我们用对答的办法,把事情整一遍,看能不能理出个端倪来。白姐姐,你现在精神好些了吗?”

“我已经没事了。”白锦答道。

“那好,你也加入我们的对答中来。”

原来,叶知秋兄妹俩人经常私下讨论案情,久而久之,便形成对答的解疑方法,通过一问一答,来发现当中的破绽。

“白姐姐总共弹了两首曲子,第一首是江南小调《萤》,白姐姐弹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第二首是《浪淘沙-茶卡盐湖》,弹着弹着,便失去了知觉,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问题出在《浪淘沙-茶卡盐湖》这首曲子上。”叶知远略一思索,答道。

“《浪淘沙-茶卡盐湖》是章大人在西北所作,懂的人不多。但是,他自己必定会弹奏,那么除了他,还有谁会弹呢?”

“我呀。”白锦答道:“我之所以会弹,是因为章府宴请宾客的当晚,伯伯把曲谱给过我,让我为他和唱。”

“或许还有一个人会弹。”

“谁?”

“章夫人。”

“章伯母?”白锦惊呼道:“伯母之死,难道是因为她也弹奏了这首曲子吗?”

“大人夫人琴瑟和鸣,夫人十之八九也是会弹这首曲子的。”叶知远说道。

“那么会弹此曲的人便有三人,章大人,章夫人,还有白姐姐你。假设夫人弹过此曲,那么你们三人都弹过,为什么夫人、白姐姐会出事,而大人却没事呢?”

“我记起来了,伯伯虽然在宴席上也弹过,可那时余逸年还没有把‘天籁’送给他,他用的还是原来那张琴。”

“啊,如此说来,问题是出在‘天籁’上面?”叶知远愰然大悟。

叶知秋点点头,继续说道:“正确来说,用‘天籁’这张七弦琴,来弹奏《浪淘沙-茶卡盐湖》这首曲子,才会出问题,如果只是其中一样,并不会出事。”

“可我中的不是无影针吗?你这会又说是‘天籁’害我,搞得我稀里糊涂的,难道这两者还有什么关系吗?”白锦还是满腹疑问。

“问得好,天籁是余逸年制作的,无影针是山海帮郭氏的独门暗器,接下来我们就来说说,为什么琴和针会结合在一起?以此探讨出谁是凶手,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一听‘杀人动机’四个字,叶知远来精神了:“琴和针之所以会结合在一起,当然是他们的主人关系非浅。”

“哥哥,你记得当初成瑞辉说过,余逸年死之前与一个女人发生过争执吗?他还说那个女人好像是郭慕白。”

“你是说,凶手是余逸年与郭慕白?他们合谋用暗器杀人?”叶知远对郭慕白渐有好感,为她分辩道:“如果是那样,郭慕白也不会救白锦了。”

“第一,白姐姐并不是凶手要杀的人,第二,那女人像郭慕白但却非郭慕白。”

“不是郭慕白是谁?”

“郭慕红。她们姐妹俩长得挺相似的,远远看上去分不出来。”

“郭慕红与余逸年?”叶知远相当惊诧:“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当然不是情侣关系。”叶知秋笑了笑:“他们只是合伙做买卖。”

“什么买卖?”

“私盐。”

“私盐!”叶知远惊叫起来,“那我明白他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了。”顿了顿,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偷听到的。”叶知秋嘿嘿笑道。

白锦在旁边听到兄妹二人一问一答,不禁问道:“我还是一头雾水,余逸年和郭慕红为什么要合谋杀人?”

“白姐姐,我来问你,会弹奏《茶卡盐湖》的有三人,章夫人不过刚到此地,你也是因为偶然才会弹奏此曲的,你说凶手的目标会是你二人吗?”

“这么说,他们的目标是章伯伯?”白锦吃了一惊。

“那你现在清楚余逸年和郭慕红的杀人动机了?”

“我明白了。”白锦瘫坐床上,无精打采地说道:“是因为章伯伯查处了他们的私盐,挡了他们的发财之路。”

叶知秋默默点了点头,转身对叶知远道:“大人上任以来,办事雷厉风行,得罪了多少人啊,那些人表面上慑于大人的威严,不敢怎样,可私底下会搞些什么动作,谁知道?哥哥,你记得我提醒过你吧?”

“我其实已相当注意大人的安全问题了。”叶知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我没想到凶手的方法会如此防不胜防。”

顿了顿,又问道:“可是我还是没弄明白,即算有琴又有针,这两者风牛马不相及,怎样才能杀人?”

“看似风牛马不相及,其实并非不相及,这个,可能就要白姐姐来回答了。”

“我?”白锦一脸愕然。

“没错,白姐姐,你对弦琴比我懂,是不是每一首词曲都有不同的章法?然后根据琴徽标记的音符产生不同的振动?”

“嗯,不同指法产生的不同振动,才能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白锦回答道。

叶知秋颔首:“对,我现在要说的就是‘不同’两个字。”她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说:

“要在琴上做手脚,必须非常清楚琴的结构及制作,刚巧余逸年就是弦琴的制作高手,但我猜测他不仅是一位乐器制作高手,还可能是一位机关制作高手。他巧妙地把暗器嵌在琴内,通过不同音符产生的振动也不同,就可以达到暗器伤人的目的。”

“当有人弹奏特定曲子的特定音符时,那琴便会飞出暗器。”

“但让人完全察觉不到的暗器,只有郭家的‘无影针’才可能做到。”

白锦听完笑道:“说得这么玄妙复杂,我就像听故事一样,可不太敢相信。”

叶知秋却一脸正经:“是故事还是事实,马上就可以验证。哥哥,你把‘天籁’拿来给我。”

叶知远递来“天籁”,叶知秋接过那张七弦琴,摆在白锦跟前,道:“为了防止琴里还有暗器飞出,白姐姐,你只用手示意就好,不要去碰那些琴弦。你还记得你刚才是弹奏到哪里出事的?”

白锦回想了一下,道:“上半阙已经弹完了,下半阙弹到‘恰似宝镜泛粼光’,对,弹到那个‘镜’字,‘泛’字还没弹我就不行了。”

“那么弹奏这个‘镜’字时标记音符的是哪个徽呢?”叶知秋问道。

琴的桐木面板上镶有十三颗美玉作徽,白锦指着第十二颗道:“应该是这颗。”

叶知秋笑了笑,又到抽屉里找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对准第十二颗玉徽:“现在我要把这颗玉石挖出来。”

“等一下,你这么做会破坏此琴的音色,如果没发现,岂不得不偿失?”白锦是个懂琴爱琴的人,她看到‘天籁’表面一切如常,自然心生顾虑。

叶知远眉头一皱,插了一句:“把玉石挖出来后,看过没异样,再镶回去不就可以了吗?”

白锦摇头叹道:“余逸年之所以称为大师,是因为他的镶嵌手法不一般,音符更精准,琴声才更美妙,如果是我们镶回的话,就如同普通的琴一般,再也体现了不了这张‘天籁’的价值了。”

叶知秋两手一摊:“那到底是挖还是不挖?”

叶知远见白锦说得严重,又素知章楶爱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等大人回来再定夺?”

“等大人回来?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叶知秋沉不住气了:“就算他回来,多半还是同意挖的。如果挖开没异常,大人要怪我,大不了我赔偿就是了。”

叶知远其实还是主张挖开来看的,听了妹妹这话,笑道:“是呀,五十两金不过就一千贯钱,你赔得起。”

叶知秋朝哥哥翻了个大白眼:“钱是我好不容易赚的,哪能轻易便赔?我有信心,你们就瞧好了。”

叶知秋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粒玉石的边缘挖,其余两人围上来紧盯着她手移动的地方,三人大气都不敢喘。

挖着挖着,有一丝比蚊子叫还细还轻的声音响了一下“叮”,叶知秋小心把玉石拿了出来。

三人仔细一瞧,只见小指甲大小的挖坑里竟藏着一个小小的机关!叶知秋再把玉石反过来,只见它的背面,有一道细如牛毛的凹痕,看形状,应该就是暗藏无影针的地方。

叶知秋判断道:“如此细幼的凹痕,估计至多可藏两根无影针。”叶知远与白锦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那两根无影针,一根害了章夫人,另一根伤了白锦。

叶知秋再用匕尖轻轻碰了一下那机关,那细小的机关里居然装有刻度,而且能根据刻度转动、弹射、收缩、牵引。

她止不住发自内心的赞叹:“这机关设计得太巧妙了,利用桐木的振动,能精准地控制无影针的发射。人人都道余逸年是个制琴高手,我现在才知道,他制作机关的才能远在他制作弦琴之上,可惜他这么个人才了!”

白锦与叶知远见了也是咋舌难下,三人都在暗暗为余逸年叹息。

过了半晌,叶知远才恨恨说道:“余逸年与郭慕红这两个丧心病狂的贼子,端的是策划了一个好计谋,利用七弦琴音符不同振动不同的原理,来发出无影针将大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没成想,大人没害着,却害死了夫人。”

叶知秋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设计杀人之初,应该是打听到大人爱琴,才会献琴杀人的。他们知道,会弹这首曲子的人极少,用这张琴来弹此曲的更加只有大人一人,谁料夫人会从老家赶来呢,所以,夫人是被无辜累及的。而白姐姐,更是适逢其会。”

白锦苦笑道:“这琴哪里是‘天籁’?,它就是一个祸害!”

正是:适逢其会生横祸,原来天籁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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