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鹅骨何处来砒霜胡搅蛮缠非荒唐下

叶知秋伸出四个指头:“起码有四点不是编的。”

“哪四点?”管元仲问道。

“第一、余逸年死了是不是事实?”

“是。”这的确是事实。

“第二、管元仲吃了你们天香楼的烧鹅是不是事实?”

管元仲沉默不答,余逸年在他们天香楼订了烧鹅,岂有不吃之理?叶知秋淡淡地说道:“虽然余逸年的房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但桌脚下却藏有一块极小的烧鹅骨头,另外杵作也在余逸年的口腔发现了烧鹅肉。”

“好吧,这第二点也算是事实。”管元仲无可奈何地承认第二点。

“第三,余逸年死因是吃了下了砒霜之毒的烧鹅也是事实吧?”

“这我哪知道?”管元仲非常气愤。

叶知秋道瞅了管元仲一眼,转为心平气和:“杵作验过了,余逸年中了砒霜之毒,而他嘴里的鹅肉也确是含有砒霜,这并非我编的,杵作可以作证明。”

管元仲哼了一声,“就算你说的三点全是事实,与我也毫无关系。”

叶知秋道:“别急,还有最后一点呢。第四,余逸年死的那一晚你曾经到过余逸年的房间,还与他细细详谈呢。这又是不是事实?”

管元仲这下可大吃了一惊,他刚才没有承认再见过余逸年,是因为他以为除了死者外,不会有人知道他到过逸桐坊。

“那天晚上我去逸桐坊找余逸年,明明没有其他人在的呀,这叶知秋怎么会知道的呢?但这点还好解释,如果被别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才是麻烦。”

吃惊的神色一闪即过,饶是叶知秋也没察觉。

叶知秋见管元仲不说话,冷笑道:“怎么?这个是不是事实?管掌柜答不上来吗,还是不敢回答?”

管元仲心头电转,他到底老奸巨滑,暗忖道:“不如我也试试她知道了多少。”

于是笑着反问道:“叶小姐,你怎么会知道我曾经到过余逸年的房间的呢?莫非你做梁上君子来?是偷东西呢,还是偷听男人谈话呢?哈哈。”

叶知秋再聪明也猜不透管元仲真正的心思,她冷冷道:“管掌柜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真难得呀。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说这个是不是事实吧?”

但叶知远一听这话可就有点恼怒了:“管掌柜,你开这种玩笑可就有些过了,我妹妹一个闺阁女孩儿,怎么会去做贼?更不会去偷听男人的说话!”

这不啻承认最先知道这事的人并非叶知秋,而是从旁人嘴里转述得知的。

“那晚到底是谁见到我呢?”管元仲暗暗想道,又觉得这兄妹俩,哥哥比妹妹容易应付,何不干脆套叶知远的话?

于是嘿嘿笑道:“不然怎么解释令妹知晓我出现在逸桐坊事情呢,我那天晚上跟余坊主说了一些荤段子,就怕给令妹听见啊。”

叶知远眉头一皱,喝道:“你还说!是逸桐坊的伙计看到你的,与我妹妹一点关系没有。再说,谁管你们说了什么呀。”

管元仲一听放下心来,赔礼道:“是,是我说笑说得有些过了。对不住啊,叶小姐。”

叶知秋暗暗叹息:“管元仲太奸滑了,我哥哥又过于急躁,被这老狐狸套话了。哼,荤段子,我才不信呢,这老狐狸肯定与余逸年说了些不足外人道的话,生怕被我们知道了。不过哥哥也是爱护我才会急躁的,不能怪他。”

“那你承认第四点也是事实了,这可与你有关系了吧?”叶知秋扯回正题。

“没错,我那天晚上的确去了逸桐坊,但我只是晚上无聊,想找余坊主吹吹牛罢了,余坊主的死可与我不相干啊。”

“既然不相干,那刚才问你后来有没有见过他,你为何说没有呢?”叶知远十分不悦。

“我这,我这不是怕你们怀疑我嘛,毕竟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余逸年的人嘛。但他的死真的与我毫无关系,因为我从头到尾没碰过那烧鹅。”

管元仲一副无辜的模样,也不知真还是假。

“管大掌柜能自证吗?”叶知秋问。

管元仲想了想,道:“证明杀人是你们衙门的事,我是无须自证的。不过为了配合你们了解事实,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情,天香楼对于贵客熟客是有送货上门服务的,余坊主指定了要傍晚送过去,到了差不多的时间,有专门送餐的跑堂会到吊烧房领了刚出炉的烧鹅,然后再给送过去,我可是全程没碰到过那只烧鹅啊。”

“那是谁把食物送过去的呢?管掌柜查得出来吗?”

管元仲招来一个二掌柜,问道:“那天是谁把烧鹅给余坊主送去的?”

没多久,有一个楼面领班领着一个小厮走过来了,“这是周子牛,那天是他送烧鹅和桂花酒给余坊主的。”

管元仲一拍桌子,大声喝道:“周子牛,你可知道,余坊主吃了你送的食物死了!”

那小厮很年轻,被吓得不轻,连忙跪下分辩道:“没错,那天是我送的食物,但我才走了一半路不到,碰到了逸桐坊的成掌柜,他说反正顺路,就帮我把食物送给余坊主了。”

叶知远没想到成瑞辉也扯进来了,问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周子牛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打死小的也不敢在官爷面前说谎。”

叶知秋想了一下,问道:“那你还记得送给余逸年的烧鹅是谁交到你手上的?”

周子牛摇了摇头,“我每日到吊烧房领的烧鹅很多,记不清是哪个厨子交到我手上的了。”

管元仲欲撇清自己身上的关系,对那小厮道:“周子牛,你再跟叶捕头实话实说,在天香楼里我可有碰过那些食物。”

周子牛连忙回答:“大掌柜日理万机,当然不管这种小事,怎么会碰那些食物呢?”

管元仲对叶知远道:“叶捕头,你看,我没说谎吧?”

叶知秋却插话道:“你在天香楼没有,但不代表你在余逸年的房间也没有碰过那烧鹅呀。”

“叶小姐,你为何老是要针对我呀?”管元仲怒极反笑。

“我没针对你,我只是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管元仲哼了一声:“但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害死余坊主呢?”

叶知秋凝视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就只有你自己才清楚了,我哪知道呢?”

管元仲被叶知秋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毛,心想:“她不会知道了我与余逸年之间的秘密吧?”

叶知远见在天香楼呆下去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便道:“既然这件事半路又弄出了个成瑞辉来,我们也不能放过他那条线索。管掌柜,打扰你们了,知秋,我们走吧。”

※※※

天香楼的第三层。

管元仲站在祝融夫人面前,甚是不安:“楼主,今日那叶家兄妹到天香楼来查探余逸年死亡的案子。”

“哦,他们怎么说?”祝融夫人淡淡地问道。

“那个叶知秋非常难对付!一时说余逸年是被我们的烧鹅噎死的,要追究我们的责任,一时又说余逸年吃了有毒的烧鹅,还说下毒的人是我。”管元仲心里发苦,摇头叹气。

“那到底是不是你呢?”

“楼主呐,我也追随您多年了,您觉得我杀人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吗?”管元仲在主人面前从来不敢说谎。

“余逸年到底因何而死?”

“按他们的说法,余逸年是中毒身亡的,我估计是真的有人给余逸年下毒了。不过余逸年那么好的内功,哪里会这么轻易中毒而死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余逸年下了毒,但不足以令他死亡,而真正杀死余逸年的人是你,对吗?”

“是的,楼主让我去把余逸年做掉,我不敢假手他人。”

“那你是用什么方法把余逸年做掉的呢?”

“楼主您还记得以前教过我一个杀人于无形的方法么?我是用那个法子把余逸年做掉的。不过就是……”

“就是什么?”祝融夫人声音一沉,她最担心的就是留有手尾。

管元仲越发不安,答道:“我进入逸桐坊时,明明是看到没其他人才进去的。但不知怎地却给逸桐坊一个伙计见着了。好在我刚才试探了叶知远,那人并没听见我们的对话。”

“元仲呐,你最近办事好像越来越不牢靠了。”

管元仲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楼主,我下次会更小心些。”

祝融夫人长叹一声:“也许,我让你办的事情太多,让你力有不逮了,这也是我考虑欠周啊。”

管元仲道又磕了一个头,“楼主这么说折杀小的了。楼主放心,我下次办事一定会更加谨慎。”

祝融夫人沉吟半响,问道:“那你知道给余逸年下毒的人是谁吗?”

管元仲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估计是跟余逸年有过节的吧。”

祝融夫人想起那张七弦琴,“对了,‘天籁’你找着了吗?”

“奇怪得很,它从章府凭空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没找着。”

“最怕它还在章楶手里,如果被他知道这琴的秘密可就麻烦了。”祝融夫人对章楶是有很大顾忌的。

“就算琴还在章楶手里,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知道这琴的秘密。再说,他发现秘密的时候,也就是他死亡的时候!余逸年的身份是个制琴大师,可谁能猜到他还是个机关高手?他制造的东西岂是一般人能洞悉的?楼主就放心吧。”

“好,先不说这琴,我还担心另一件事。余逸年与我们合作干私盐的买卖,但他还有一个合伙人,那人是山海帮的郭慕红,你觉得他会把与我们合作的事告诉了郭慕红吗?”

“楼主请放心,余逸年的嘴严密得很,干掉余逸年之前,我问过他有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郭慕红,他说郭慕红只知道还有一个合伙人,但并不知道是我们。”

“姓郭的就算不知道是我们,但她知道了还有一个合伙人也是麻烦。”祝融夫人眉头紧拧。

“这郭慕红是个凶悍、唯利是图的女人,她应该没这个头脑打探到我们的事情。”管元仲连忙说道。

“郭慕红没这个头脑,就怕其他人有这个头脑,利用她来追查到我们身上。”祝融夫人自己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天下间聪明人有很多。

“那要不要把她也干掉?”管元仲问道。

祝融夫人想了一下,道:“不必了,她暂时不知道什么,就先不管她了,免得打草惊蛇。”然后又问道:“四海赌坊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就是屠飞今日与叶知远起了冲突,黄宁坤无法只好露了面。”

“立即把屠飞换掉!”祝融夫人行事一向果断,手下的人只要一经发现不堪使用,撒换起来毫不迟疑。

“还有,告诉黄宁坤不要再管四海赌坊的事,他明面上是天香楼的人,明目张胆地帮四海赌坊,徒惹怀疑。”

管元仲应了声“是”,刚想告退,祝融夫人突然又问道:“对啦,你今天是怎么打发那兄妹俩走的呢?

“我唤了那个送食物的小厮来问了,他说食物送到半路就给了逸桐坊的成掌柜,叶知远就找他去了。”

“成瑞辉?看来下毒这件事也甚是有趣,倒要看看这兄妹俩要如何破案?不过我们也得注意,别引火上身。”

正是:内中别情难勘破,灰色迷雾层层遮。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