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轻轻吸了一口,她是不爱喝酒的,但仍被这种酒香所吸引,好酒之人更是未喝先陶醉。
天香楼的人用酒勺子舀好了一壶酒,端在手里。
管大掌柜向那随从点了点头,那人把一壶酒轻轻一抛,稳稳当当地就落到了主桌上,半滴也没有洒出来。
管元仲站起身刚要拿起来给章楶斟酒,郭崇山开口了:“慕白呀,你还不给章大人白大人斟酒?”
郭慕白站起身来,笑道:“斟酒这种小事哪敢劳烦管大掌柜?还是小女子来吧。”
拿起酒壶,壶口对着章楶,一股细细的酒浪从壶口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孤线,落入章楶的杯里,也是一滴都没洒出来。
她与章楶隔了几个人,坐于桌子的对面,距离虽不远,但能够身子不动,手里也未见有什么大动作,酒浪却象凭空射到章楶杯中的,显然是运用了内家真力之故。
这一手虽比不上小黄飞刀黄宁坤,但一个女子有如此内力,已然不俗,众人纷纷拍掌赞好。
“章大人请喝酒。”郭慕白恭恭敬敬地说道。
“好酒,天香楼的佳酿果然名不虚传!”章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点头称赞。
郭慕白敬过章楶,转头望向白翰,漫不经心地问道:“白大人的酒杯呢?”
所有人的面前皆有酒杯,唯独白翰没有。
原来这白翰年轻时有一坏毛病:酗酒,而且酒后还喜欢说胡话。
后来娶了严婉,在严婉的柔情中才慢慢地把这毛病改掉,儿子女儿出生后基本是滴酒不沾,就有人劝酒,也基本以身体为由拒绝。
严婉担心白翰酒后胡言,早暗中把他的酒杯收了起来。
此时郭慕白问到,白翰尚未答话,严婉代夫回答:“我家官人患有痛风,不宜饮酒,郭小姐给别人斟吧。”
郭慕白脸色一沉,忽又笑道:“白夫人太爱惜大人身体了,我看大人的身体健康得很,就有小恙,小酌几口何妨?何况这天香楼的桂花酒世间少有,不尝尝可惜了。”
白翰这回居然没拒绝,他点头道:“好,就一杯。夫人把我的杯子拿出来吧。”
“我什么时候藏起了你的酒杯了?”严婉瞪了丈夫一眼。
章楶见状,便命人再拿只酒杯出来,郭慕白笑道:“何必这么麻烦,白大人只是试试这酒而已,张开嘴即可。”
白翰愕道:“张嘴?”
那个“嘴”字未毕,张开的嘴巴未合,一条细长的酒浪倾刻射来,一下灌入了他的嘴里。
他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闭合了嘴巴,但已被呛了一口,连连咳了几声,还有几滴未入口的酒也把嘴巴胡子打湿,样子实在是有点狼狈。
“白大人觉得这酒味道如何啊?哎呀对不住,呛着大人了。”
郭慕白连忙道歉,不过这道歉……实在是有点假。
这事来得太突然,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不禁愕然,不解身为山海盐帮的二号人物,为何以这种方式敬酒,而且敬的还是知州大人?到底是想显示武功还是对白翰的捉弄?
郭崇山喝道:“慕白,你怎么与大人开此玩笑?”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女儿是何意,不过他先将郭慕白的举动归为玩笑,也是为了之后好说话。
郭慕白低下头道:“是我不好,原想着给白大人尝一下佳酿,没想到控制不好,呛着大人了。对不住!请大人原谅小女子的粗莽。”她这话表面是认错,暗地里不知瞪了白翰几眼。
白翰样子虽有些狼狈,但他仍哈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这种喝酒的方式,我还是头一次。各位也没试过吧?值得一试!天香楼的桂花酒名不虚传呐,我被这酒浪一冲,不仅嘴里,连鼻子里也是酒香,真正的让人回味无穷!”
几句话把尴尬的气氛扭转,众人也乐了起来。
只有他女儿白锦联想起行礼时的情形,心里更添诧异,他的妻子严婉也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把他忘掉!
余逸年虽然嘴里对郭慕白不恭,那是因为郭慕白狠狠拒绝了他的求爱,但他心里仍是爱慕着郭慕白的。
此刻暗忖:“不如趁机露一手,也好让慕白知道我的本领。”
于是站了起来,“这么个斟酒法斟到什么时候?还是我来吧,各位把杯子放到跟前。”
章楶等知道他要显示功夫,都把空杯子放到跟前。
余逸年把酒樽放在桌子的中间,而后蓦地往桌面轻轻一拍,只见酒樽快速地转了一圈,近十条酒浪喷射而出。
同桌的人突地眼前一花,再把眼看时,自己跟前的杯子满满是酒,而且也一滴未洒出杯外。
这一手功夫,跟黄宁坤比起来也是不相伯仲,顿时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叶知远也拍了两下手掌,心里却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人身手果然是不凡,今日仅是显示武艺,还是向章大人示威呢?”
余逸年洋洋得意,又道:“这样斟酒也不好,还有九桌未倒酒呢,何况这么大坛酒,什么时候才能倒完?”
“哦,那余坊主想如何啊?”管元仲故意问道。
“你让他们把酒坛抛过来,在下一次性给在座各位敬酒。”
管元仲闻言微微一笑,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么大坛酒抛过来,这万一余坊主接不住……”
“管掌柜看不起在下?还是你的人抛不起这坛酒?”余逸年眉毛一挑。
“不敢,余坊主武艺高强,想必没有这么个万一。”
管元仲令那两个站在酒坛旁边的随从把酒抛来。
天香楼的随从果然都不是普通人,这坛酒连坛带酒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普通的壮汉也仅仅能抱起来罢了,而这坛酒与余逸年这一桌距离尚有六七丈远,只见这个随从轻轻一抓,就把酒坛高举头上,再用力一抛,那坛酒就向余逸年飞了过来,可见这随从的臂力过人。
余逸年心想以自己的武艺,接住这坛酒岂不是小菜一碟?他有意卖弄,站起来只伸出一只右手,准备接住洒坛。
突然,右臂一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慌忙再伸出左手,可惜迟了,再则左手也没右手灵活,这力道一下控制不好,左手的掌力直接击破了酒坛,“砰!”,几十斤的酒水喷射而出,倾泻而下!
眼看他们这一桌的人都要遭殃,说时迟,那时快,余逸年与管元仲首当其冲,他俩当即斜掠而出,瞬间飘身于两丈多远。
郭崇山挥起双掌,浑厚的辟空掌力一出,碎片及酒浪从他们父女头顶反射而去,向四周溅射。
郭慕白也挥起双掌,却是挥向了白翰夫妻,但她并不是趁乱偷袭他二人,而是用掌力帮他们挡住即将落在他们头上的酒浪碎片。
章楶则掀起盖琴匣的锦罗,向空中一挥,护住了自己以及那把‘天籁’。
就这么一霎眼的功夫,白锦呆坐着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酒浪瓦片就要砸在她身上,叶知远倏地蹿到她身旁,脱下外衣,使出内家真力,把外衣撑得像把伞一般,护住了他俩人。
他动作太快,以致于白锦都不知道旁边多了个人。
“轰~”的一声巨响,他们那张桌子被洒坛碎片及酒水砸了个稀巴烂!
众人惊魂未定,把眼看时,连旁桌靠得较近的几个人都成了落汤鸡,幸而没人受伤。
白锦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时才懂得害怕,如果不是叶知远帮她挡了一下,真不知会怎样。
她侧过脸望着身旁的叶知远,充满了感激,还隐隐约约记得,这不是他第一次救她了。后者收起被刮得破破烂烂的外衣,默默地走开了。
这才蓦然想起,自已道谢的话还没说呢。
她又望向同桌的其他人,余逸年、郭崇山父女就不用说了,章楶、管元仲也是身怀武功,最神奇的是谢老太太,她端坐在那里动也没动,身上却是干干净净,一滴水珠也没有!
只有他们白家三人才是不懂武功的,还好郭慕白仗义,不然她父母肯定难免受伤,但郭慕白的掌力明显不足,白翰夫妻身上仍然是打湿了一些。
想到此处,白锦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她身上也像谢老太太一般,一滴水珠也没沾身,可见叶知远这个人呀,只是嘴巴有点木罢了。
管元仲站得远远的,此时叹了一口气。
“余兄你看,糟蹋了酒不说,这客厅弄得怎么样了?”
余逸年的脸哪里挂得住,他讷讷地说道:“刚才我手臂不知怎么就麻木了,肯定是……”他话未说完,郭慕白冷笑道:“自己技艺不行,却赖三赖四的。”
余逸年在众人前露一手,倒不是想炫耀武功,而是想在郭慕白心中增加点好感,以他的武功来说,接个七、八十斤的酒坛子确实是小菜一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听到郭慕白的冷笑,更是心灰意冷。
只得说道:“今日弄成这样的确是我不好,损坏什么算我头上,有谁受伤了医疗费也算我的。”
原来是郭慕白听到余逸年那句“过时黄花”气坏了,心想:“你想在人前露脸?哼,我偏要让你出丑。”
在他接酒坛时使出了独门暗器“无影针”,突如其来在他臂上刺了一下,他手臂便发麻不能用力。
郭慕白这暗器细如牛毛,色淡如雪,加上她绝妙的手法,众人难以察觉。
章楶看到好好的一席酒弄得这样,内心自然有些不悦,但他是主人,也不好怎样。只是挨个问道:“可有谁受了伤吗?白兄,你怎么样?”
众人都道:“还好无恙。”白翰也苦笑着向他摇了摇头。
余逸年早知道郭家有此等暗器,其实已猜度出是郭慕白暗中做的手脚,他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如此不留情面,但在此种情况下不好与对方扯皮,何况还没证没据。
他走到章楶面前,面露尴尬。
“章大人,这,这,我不知怎么说才好,任大人处置吧。”
章楶作为一个主人,当然不能发作,那么就只有缓和气氛。
当下哈哈笑道:“余先生言重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嘛。何况众人都没受伤,损坏的不过是一张桌子及些许酒菜,谈何处置?余先生别放在心上。”随即命人清理干净,换上一张桌子,又叫厨房再炒几味菜式上来。
章楶向众人笑道:“各位,没了天香楼的美酒,但我章府还备有不少酒,虽然比不上桂花酒的香气,但也可以让各位喝个尽兴,你们别趁机溜了。”
很快,席间的气氛又回归正常了。
仆人抬来桌子椅子,重新布好,各自坐下。
郭慕白正想坐下,突然感觉到屁股之下空无一物,一个趄趔,差点摔倒,幸好郭崇山扶住了她。
原来余逸年心不忿,也想让她出丑,在她坐下之际暗中用掌力挪开了她的椅子。
郭慕白指尖一动,正想再发无影针,却被坐在两人中间的郭崇山压住了她的手,低声说道:“慕白,在章大人的府上岂可妄动?”
郭慕白内心一凛,发现叶知远在盯着她看,章楶瞄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余逸年本意是想引出郭慕白的无影针来,所以故意挑衅她,见她没再出手,还想再次挑衅。
旁边的管元仲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悄悄地说道:“余坊主,如此跟一个小女人计较,你有失气度啊。”
余逸年怔了怔,只得作罢。
白翰没有坐下来,他对章楶道:“章兄,时间不早,你看我与夫人身上也打湿了一些,就先行回家了。今日不仅聆听了章兄的绝妙琴声,也见识了余坊主等人超凡的武功,还品尝了天香楼的美酒佳肴,很尽兴了。章兄,我们改日再聚。”
章楶看了看白翰,见他着实有些狼狈,知道不好留他,便让叶知远送他们出门。
叶知远把白翰一家送至马车前,白翰夫妻先上了马车,白锦对叶知远道:“刚才幸好有你救护了我,我才无恙,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端端正正地向叶知远行了个礼,叶知远面上一红,也不知还礼好还是不还好。
白锦心中暗笑,又问道:“但你为什么不救章大人却来救我呢?”
“因为我知道章大人武功高强不会有事。”
“那么你为什么不救谢老夫人呢?”
“因为我知道谢老夫人也不会有事的,你看她出事了吗?”
白锦还想再问,叶知远咳了一声,道:“你该上马车了,莫要让大人夫人等你。”
白锦本想逗叶知远再说几句话的,闻言只好“哦”了一声,转身准备上马车。
叶知远看了白锦一眼,突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是我妹妹的好朋友,我救护你是应当的,不必感谢。”
白锦听了这话,原来叶知远给她的不快消失了一大半,回头俏生生地再问一句:“那你救我是看在知秋份上咯?”
叶知远正色说道:“你一个女孩家,被淋成落汤鸡,那多不好看相呀,快上马车吧。”
这句话说完,叶知远给她的不快已完全消失,莫名地还带有一丝丝小窃喜的白锦钻上了马车。
正是:飘香酒雨倾盆下,愿作宝伞护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