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个赌厅的面积比前厅更大,只有一种赌法,热闹程度却比前厅更甚。
里面人声鼎沸,男的女的,押注的看热闹的,小声商量大声议论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熙攘一片。
究竟是什么玩法让此间如此热闹?叶知秋把眼看时,只见赌厅最前面的正中间,竖立着一个直径约为四尺长的大轮盘。
轮盘圆中心设置了一枚约两尺长的指针,指针直直朝上(就是钟表指向十二点的位置)。
盘面等分划成十二个间格,每个格里各画着一个生肖,分别为: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共十二个生肖。
轮盘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小伙旁边不远有一张双人桌,桌后面坐着两个娇俏的佳人。
看穿着打扮,这三人应该是这个厅里的荷官。
叶知秋稍稍留意了一下,发现不管前厅还是后厅,那些荷官不是美貌的女人就是俊俏的男子。像刚才那个押大小的荷官,相貌身段便不输于青楼的头牌。
“难怪会突然多了许多女赌客呢,‘爱美是人的天性’,真是个放诸四海皆准的硬道理啊,哈哈!”叶知秋心里暗笑。
又觉得有些奇怪,“可这屠飞不太像这么会做生意的呀。”
这三个荷官,估计站着的小伙是个掌盘的,而坐着的那两位俏佳人,一人应该是负责登记投注的,另一个应该是负责点钱的。
只见那桌子下面有一个很大的铁皮钱箱,看来不掏空赌客身上的钱,那钱箱是很难装得满的。
“这种轮盘是怎个玩法?”叶知秋问张阿三。
“特别简单,你可以随意把钱押在任意一个生肖上。你看轮盘上的指针,当它指向其他生肖时,你押的钱就打水漂了。可是如果指针落在你押的生肖那个格子里,你就发财了,除了赌本,你将赢得十倍的利钱!”
叶知秋仔细一想,有点不解。
“这种轮盘赌博方式,赢钱的概率是十二分之一,而押中的话拿回的本利钱才十一倍。怎么看都是赌坊占了便宜,怎么就会有这许多人去玩这种游戏呢?
叶知秋不是赌徒,她不会明白赌徒的心理。
赌徒的心理是什么?就是以小博大呀!假如买中了,一文钱变为十一文,如果输了,只不过输了一文而已。
特别是由于等待过程产生的期待、七上八下、又紧张又刺激的心理活动,更是引着众赌客们一往无前。
而这轮盘赌就四海赌坊为了迎合赌客的心理,而开设的一种新型赌博方式,因为简单有趣,才开设了半个月,便吸引了众多男男女前来投注,真是“客”似云来啊。
张阿三拉着叶知秋,“新一轮又开始了,走,咱投注去!”
叶知秋摇了摇头,“你自个去吧,我看看再说。”
她说完走便走到大厅最后面一个人少的角落里,静静地观望着。
这一把照例很多人投注,只听见那个负责登记的荷官娇滴滴地问道:“您这把押多少钱?押什么生肖?”
投注的却是个粗卤的汉子,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交子,递给美女荷官,“我押一贯钱,这也不少了吧?”
叶知秋一看这人外貌就是干粗活的,一贯钱,也许就是他家一个月的花费了。真不明白他怎么舍得把这钱拿出来搏那十二分之一的运气。
“当然不少。我们这的规矩,投注多少是您的自由,便是一文钱也不嫌您少。”荷官朝着粗汉妩媚一笑,把那张交子递给旁边的另一位美女荷官。
她拿出一个牌子,在上面写道:“一贯钱”,再问:“您押什么生肖呢?”
“牛气冲天,我押牛。”粗汉毫不犹豫地压了注。荷官点点头,在牌子上头再盖上一个牛像的印戳,递给粗汉,这投注便登记完了。
张阿三也是个有趣的,他身上只有五文钱,却两文钱投给了牛,两文押了龙,还有一文钱却压给了狗生肖。
很快,这一轮的投注时间已结束,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等候轮盘转动的结果。
掌盘的年轻小伙朝众人欣然一笑,朗声说道:“转盘的时间到了,各位请看。”众人的眼光马上齐刷刷地落到了轮盘那里。
帅气的掌盘人扶着轮盘,突地用力一推,那轮盘便逆时针飞快转动起来。
张阿三虽然押的钱很少,但这毕竟是他最后一点钱了,他竟然紧张得不行。
他站在叶知秋身旁,一直双手合什,喃喃自语,祈求上苍能帮他利用这几文钱东山再起。叶知秋暗想,如果我是上苍,才不会保佑你这种不劳而获的赌徒呢。
轮盘终于慢了下来,盘面上的字也看得很清楚了。
场中押注的赌客们无不大声喊着自己押注的生肖,“龙龙龙”、“马马马”、“猴猴猴”……
张阿三也在喊,但他买了三个生肖呢,当指针指向牛时,他大声喊停,轮盘却继续转,他又喊龙,轮盘没听他的,还在慢悠悠地转。
不过他运气居然不赖,指针指向狗的时候,那轮盘停止了。
张阿三喜得手舞足蹈,他领回了十一文钱,对叶知秋嘿嘿笑道:“狗果然是最忠诚的,你看我是不是要时来运转了?”
“张哥,就这几文钱也值得高兴成这样啊?”叶知秋笑了笑,有点不屑。
张阿三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不是几文钱的事,赢钱是一种势头,势头你懂吗?”
新一轮又开始了。
“你还不去投注呐?”
“不急,我还要再看会热闹。”
张阿三见叶知秋不为所动,索性不管她,屁颠屁颠地挤前去投注了。
叶知秋望着那面大轮盘,暗暗思量着:“如果是我去转动,勉强可以让自己想要的生肖停在指针处,但现在转轮之手长在别人身上,难道要赢钱就只能凭运气了么?
叶知秋为人,但凡是能够用计算得出结果的事情,绝不凭着运气去干!
转轮结束。
张阿三这把可不走运了,他也分押了几个生肖,但却一个没押中,十一文钱一文未剩。
他走上前来,苦巴巴地看着叶知秋,却不说话。
叶知秋有些好笑,随手掏出一张1贯钱的交子递过去。
“你,你真的肯借钱给我翻本?”张阿三大喜过望。
“不是借给你,是给你再去押多一次。说好了,你如果这把再押不中,乖乖地回家别想着再去赌了。”
“押什么生肖?”
“既然给你去押,当然是你决定。”
张阿三咧嘴一笑,又下注去了,他照例分散下注,押了四个生肖。
在众人呼喝声中,这一轮又结束了。
当然是有人赢钱,但更多人输钱。
张阿三呢,他那张脸已不止是苦巴巴的,简直是愁云惨淡。叶知秋一见他那模样,便知道这一把他又输钱了。
叶知秋倒不在意他的输赢,反而觉得输钱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睨了他一眼,“刚才说好的,输了钱该回家了。还不回去?”
“我不赌还不成吗?我在这里看着你赌行不?”张阿三低声下气地恳求。
叶知秋暗暗叹了口气,对于赌徒来说,即算不能下场,在旁边观望也是好的。
“行,你就在这看着吧,我投注去了。”
她看了三轮,终于决定赌上一回。
“第一次押注,我还是扩大一些投注的范围才保险。”
叶知秋挤到那个负责登记的佳人面前,掏出一张100贯的银票来。没错,不是交子是银票,因为交子最大面额只有十贯钱。
第一次投注便是100贯,吓得张阿三连忙扯住她的衣角,“喂,你这注会不会押得太大?”
四周的赌客见了也开始纷纷议论。
“这是哪来的有钱人家小姐?好大的赌性呐。”
美女荷官看到一个小姑娘居然敢拿着一张100贯的银票来投注,愣了一下,但她毕竟是见惯大场面的,很快回过神来,妩媚地冲叶知秋一笑:“小姐你押哪个生肖呢?”
“除了鼠和猪不押,其余的生肖各押10贯,刚好100贯。”叶知秋说完,把银票递给那荷官。
那荷官又是一愣,从来没有人这样押注的。
因为一连押10个生肖,就是押中其中一个,也不过是赢了10贯,但如果不走运刚好出的结果是鼠或猪呢?那这100贯就全赔了!
不说荷官惊讶,围观的人都对叶知秋侧眼相看。
叶知秋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从荷官手里接过投注的牌子,又走回后面那个角落里静静地等待轮盘转动。
掌盘的帅小伙照例向众人欣然一笑,再说一句场面话,手一用力,轮盘飞速转动。
结果没有让叶知秋失望。
当指针指向羊的时候,那轮盘停了下来。
叶知秋领回了110贯,除去赌本,刚好赢了10贯钱。
张阿三有点目瞪口呆,不过他却认为叶知秋这把纯粹是广撒网所致,而且很不屑她的赌法。
撇着嘴说道:“这把虽是赢钱了,只是这样下注,100贯的赌本才赢得了10贯的利钱,不刺激,不好玩,没劲!”
“赢钱便是好玩,刺不刺激无所谓。”叶知秋淡淡地应道。
没错,在张阿三及其他人的眼中,100贯本钱才赢了10贯利钱,这种本利比自然是很低。但叶知秋为了这个很低的比率,不知道在脑海里反复计算了多少次。
叶知秋头三轮虽说没下注,但她仔仔细细地盯着那掌盘的荷官看,眼都不带眨的,你以为她是看那荷官长得俊俏么?当然不是。
她注意的是荷官推盘的手法。她发现,那个荷官每次推轮的手法、力道都是一样的。
叶知秋的推测虽不能精准到哪个生肖会停在指针的位置上,但却能推测出哪几个生肖不会停在指针的位置上。
就像刚才那一把,她计算出鼠牛狗猪四个生肖不会落在指针位置上,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只是放弃了鼠猪两个生肖而已。
接下来的几轮,叶知秋见第一次的计算得到了验证,便每一把都放弃三、四个生肖不押,而且赌本也加大了。
虽然利钱跟赌本比率仍旧很低,但也赢了不少钱。
尤其最后一把,她押了八个生肖,每个生肖押了100贯,只一轮她便赢了300贯。
叶知秋每一把都赢钱,让张阿三瞪大了眼睛,这姑娘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其实你也说得挺对,能赢钱便好,刺不刺激有什么关系。”张阿三小声呢喃着。
叶知秋听见,心里暗暗发笑。她暗自盘算了一下,在轮盘赌这里赢了有七百多贯。
本来想扔几贯钱给张阿三的,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给他还不是等于给四海赌坊,何必?
新一轮又开始了,叶知秋站在角落里不动。
“你乐傻啦,还不去投注?”张阿三提醒她。
“这一把我不玩了。”
“什么?”张阿三叫了起来,“哪有人在势头正当猛的时候不玩的?”
“正因为势头太猛才要停一停。”
叶知秋淡淡应着,心里则在暗忖:“这种赌法再多几局便容易给人看出破绽来,到时掌盘荷官只要改变一下手势或力道,那么结果就变得不可控了。”
“真看不懂你这种人。”张阿三摇头叹气。
周围的人看着叶知秋一直赢钱,这时听她说不玩了,纷纷问道:“姑娘,这种运气可不是时常有的,你停了一下这运气可能便跑掉了,不可惜么?”
“这运气呢,也像人一般,干活久了是会累的,需要停下来歇息歇息。”
本来这不过就是叶知秋顺口说的,谁知那些人竟觉得这话听着新鲜有理。
“诶,姑娘说的在理,难怪久赌必输。”
叶知秋笑了笑,不再答话。她看到那三个荷官聚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心想:可能他们已经察觉到问题所在,看来我也该收手了。
正是:赢输不应冲昏头,该收手时就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