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木城,城主府!
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幕帘摇晃,映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沉重的呼吸声,自那幕帘之后响起。
厅堂之内,除了几个侧立在旁的青衣小厮之外。
便只有一个提灯老者,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中。
“死了?”
声音从那幕帘之后响起:
“第七律,十三律,十九律,二十一律,二十八律……
“前前后后,三十二律中足足有八人,全都死了?”
提灯老者轻轻点头:
“全都死了。”
“黎莫生虽然武功不错,可是想要连杀我三十二律中的八人……他没有这样的本事。”
幕帘之后的龙木岛主,说到这里的时候,长长的出了口气:
“依你来看,又有何人在背后帮他?”
提灯老者微微沉默,半晌之后轻轻摇头:
“几次登岛之人,已经尽录名册之中。
“先前那些遗漏之人,此役几乎一网打尽。
“唯有黎莫生不在其列。
“而本次登岛的人中,尚且有碎星宗周文静,沧澜神刀弟子程素英二人不知所踪。”
“后辈子弟,不成气候……更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龙木岛主眉头紧锁:“那龙王殿之人,可曾找到?”
“未曾。”
提灯老者沉声说道:“此人自藏经洞内大闹一场,便彻底不知去向。
“今夜本以为此人会出现,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沉得住气。”
“多事之秋……”
龙木岛主说完这四个字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半晌这才重新开口:“和周文静他们一起的那群人,可曾查到根底?”
“他们的身份,无人知晓。”
提灯老者轻声说道:“不过,他们如今已经服下过养骨汤,不足为虑。”
“那就好。”
龙木岛主微微点头,却骤然有狂风一扫。
幕帘被这狂风悍然卷起,提灯老者的身形则是猛然倒飞而去,人在地上接连翻滚几次之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却顾不上去擦那嘴角上的血,连忙翻身而起:
“属下该死。”
“你确实该死!”
龙木岛主冷声说道:
“你的命是本尊施舍与你的。
“你不要忘记,你到底付出了什么,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你得珍惜啊!!”
“是,属下明白。”
提灯老者诚惶诚恐。
“身为第一律,手下惨死至今竟然全无线索,你难辞其咎!”
龙木岛主至此长出了口气,语气也有所缓和。
提灯老者翻身跪倒:
“属下知错,此事确实是疑窦重重。
“请岛主给属下时间,让属下彻查此事。”
“时间……”
龙木岛主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尊这身体的时间,已经快要用尽了。
“……你听着,在选出新任岛主,传承大位之前,必须将这些在岛上搅动风雨的老鼠们,纷纷从那黑暗之中捉出来。
“岛主传承不容有失,否则的话……
“纵然是你死千百次,也难赎其罪!
“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去吧。”
龙木岛主轻轻地出了口气:“本尊乏了。”
“属下告退。”
提灯老者微微躬身,一点点的退出了房间之外。
小心翼翼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一直到走出了这院落之后,他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眉头紧锁之间,提起手中的那盏灯,一边走,一边思忖。
身边无声无息的已经多了两个人。
“可曾找到?”
提灯老者沉声问道。
“未曾。”
身后一人开口:“那人自药人匣离去之后,再也不见踪迹。”
“取药之人,可还有信息透露?”
“他们知道的着实有限。”
另外一人接口说道:
“而且当时着急给岛主取药,他们无暇分心他顾,也在情理之中。”
提灯老者眉头紧锁:
“这不是理由……
“毒尊死的蹊跷,活的古怪。
“想必是因为……”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却没有继续方才的话说:
“而且,那条孽律更是死的莫名其妙。
“那绝非毒尊的手段。
“也不是龙王殿的武功……
“这岛上只怕是真的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一个悄然无声,探入地窟之中,杀了孽律的人。
这个人,到底已经在迷途窟内,探查到了什么程度?
谁也不知道!
今夜,第七律等人的死,是否也是出自于此人之手?
心中念头滚动之间,这提灯老者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却忽然听到有人低声问道:
“为何不将此事禀报岛主?”
提灯老者神色微微一顿,继而冷笑一声:
“你们是想要让岛主知道,彼岸花不知所踪吗?”
身后的两个人顿时沉默不语。
这短短时间之内,整个龙木岛上已经屡遭失利。
今夜虽然行动略有成效,但在龙木岛上,却没有‘功过相抵’这四个字。
这个当口,如果再让龙木岛主知道,彼岸花也没了……
那还不如直接让第一律去死。
想到这里,就见到那提灯老者转过身来,直接朝着一处走去。
身后两个人紧忙跟上,却发现,这去的方向,是藏经洞。
藏经洞自然不是提灯老者的目的所在。
他要去的是药人匣!
药人匣内,一处牢房之中。
提灯老者端坐在桌后,有两个龙木岛的弟子,带来了一个人。
这人须发灰白,正是碎星宗张权!
提灯老者静静地看着对方,张权也是毫不示弱,与之对视。
只是两个人都未曾开口。
半晌之后,提灯老者忽然挥了挥手:
“都下去。”
两边的龙木岛弟子,虽然有些犹豫,不过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至此,提灯老者忽然叹了口气:
“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张权一愣,继而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
“碎星宗和咱们龙木岛之间的恩怨,牵连已久。
“然而这么多年来,几番碰撞,始终是咱们胜你们一筹。
“之所以留下碎星宗至今未曾铲除,无非是因为咱们偏安一隅,不愿意踏足南海江湖。
“但你们都是因为咱们抬了抬手,方才侥幸留下一条性命之人。
“为何,一定要如此不知死活。
“反复登岛……自寻死路呢?”
提灯老者的声音沙哑,那昏暗的灯光催动黑暗云涌。
以至于周遭都有些许的光怪陆离。
张权的脸色却是阴沉: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听到这话之后,提灯老者的眸子里,不免闪过了一抹古怪的颜色。
似乎想笑,又好像怀念。
半晌之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得好啊……
“只是现如今,你当真觉得,这一局你们尚且还有翻盘的余地吗?”
“……这又与阁下有何关联?”
“没有关联了吗?”
提灯老者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俯身靠近张权,一只手拿住了那自帽檐垂下的方布,随手拢到一边:
“张权,你说这事跟我真的没有关联了吗?”
张权的瞳孔猛然收缩。
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这不可能!!”
……
……
药人匣中的种种,苏陌如今并不清楚。
律将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
根据第七律的说法,他们这些人,自小的时候开始,便是在药缸里长大的。
不同于寻常的岛民,他们所承受的煎熬,远远不是寻常人所能够想象。
也因此,寻常的毒药在他们的身上,是很难发挥出效果的。
毒尊手段非凡,赤盐岛上随手施为,便让祁阳折戟沉沙。
然而到了这岛上,几次施展手段,都未曾达到预期的效果,便是因此了。
再有便是,他们这样的体质,导致岛上的人想要寻找他们,也会特别的方便。
身上那些特殊的味道,是怎么都不可能抹去的。
所以,苏陌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给他们一个痛快。
撂下了这四具尸体之后,苏陌便返回了奇龙堂上。
继续跟杨小云和魏紫衣一起看热闹。
这两个在这看热闹,看的还挺出神的。
津津有味不说,还交头接耳的讨论。
这个的拳法如何如何,那个的掌法怎样怎样,奇门兵器如何施展,内力之中是否另藏玄虚。
苏陌听了一会,便笑着问道:
“那敢问两位女侠,如今这一场,胜负几何?”
一句话险些给杨小云和魏紫衣吓得从奇龙堂屋檐之上,跌落下去。
苏陌赶紧伸手将两个人给捞住。
不过此等‘救命之恩’,未曾换来什么感激,只有怒目而视。
“回来就回来,吓人一跳……”
杨小云率先发起进攻。
“就是就是,苏老魔太不当人了,我这掉下去,万一掉到了擂台之上,再一不小心再力战群雄,成了下一任岛主,那可如何是好?”
魏紫衣紧随其后。
“……”
苏陌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天色:
“时候确实是不早了,不过尚未就寝,就开始做梦,这未免有点……”
话刚说到这里,魏紫衣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抹白。
口鼻之间,更是夹杂霜气。
苏陌和杨小云对视了一眼之后,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着她就走。
魏紫衣多少有点不甘心,回头张望:
“我还没看够呢。”
只是这会两个人显然顾不上她看没看够。
赶紧将其带到了院子里,直接进了魏紫衣的房间。
杨小云帮着她扒衣服,苏陌已经坐在了床上等待。
魏紫衣满脸郁闷:
“现在还有亵衣亵裤遮体,但再这么下去……早晚被他彻底看光了。”
杨小云凝望魏紫衣,眨了眨眼睛。
魏紫衣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她阳气发散了,夫君,你赶紧加把劲。”
杨小云一把将魏紫衣扔到了床上,自己就去门外守着了。
整个过程,虽然在场几个人都已经驾轻就熟。
可哪怕到了现在,苏陌也仍旧觉得,这事……有点怪怪的。
不过不管怪不怪吧,该干的事还是得干。
当即调运纯阳内力,帮着魏紫衣镇压体内的阴阳二气。
这倒是老生常谈,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运转之间,苏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魏紫衣的伤势,主要是因为体内阴阳二气失衡。
那如果自己修炼那九阴玄冰策,体内纳入阴阳二气,以阴阳二气制衡阴阳二气,会不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这突发一想,便有点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这会功夫,显然不是验证的最好当口。
他准备这一次镇压之后,去问问小司徒,自己这个想法有没有可行性。
如果有的话,那不管是修炼九阴玄冰策,还是去找傅寒渊,问他要天霜真气。
总归都是能够做到的。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苏陌也切实体会到了。
魏紫衣体内的阴阳二气,是越来越难缠了。
过去不用除去外衣,便已经可以渡气。
现如今却不行了,外衣隔绝之下,哪怕是衣服透气,也终究有所妨碍,散不出去的便会反冲其身,助长阴阳之威。
引的体内争斗,反复不休。
另外一点,过去每一次渡气之后,魏紫衣都是生龙活虎的。
但是现在……渡气之后,魏紫衣却是软绵绵的,十之八九都会陷入昏迷之中。
得一宿好睡之后,才能恢复精神。
此时此刻,随着苏陌内息收归丹田,魏紫衣便已经自然靠在了苏陌的怀里。
面色仍旧残留着一些红晕,手脚却都是冷的。
她勉力想要睁开双眼,最后也只是将眼睛掀开了一道缝隙,瞥了苏陌一眼:
“苏老魔……”
“……还能清醒?”
苏陌一愣:“这一次你倒是有进步啊。”
“少来……”
魏紫衣伸手抓过了被褥,使劲的想要盖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这会却是气弱,全然施展不开,忍不住瞪了苏陌一眼:
“还不帮我盖上……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苏陌一时无语,瞥了一眼这姑娘。
平时倒是看不出来,如今仔细瞅瞅,确实是非同一般。
想起初见之时,在那玉柳山庄,她伪装成罗真那会,女扮男装却不知道得在这胸前三寸之地,下多大的功夫,忍受多大的痛苦。
江湖儿女啊。
苏陌一边感慨,一边给魏紫衣将被子盖上。
嘴里则说道:
“也没什么可看的……”
“口不对心。”
魏紫衣白了苏陌一眼,在他膝盖上翻了个身,似乎又嫌弃硌得慌,这才说道:
“帮我……帮我一下……”
苏陌便伸手进被褥。
魏紫衣一个激灵,脸色顿时一红,偷眼观察苏陌,就见到苏陌正抬头看着床顶,在被褥之中一阵摸索。
魏紫衣偷偷咬紧了下唇,一直到苏陌将她身体摆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之后,她这才轻轻地出了口气。
“行了,辛苦你了老魔头……
“本姑娘要休息了……你可以退下了。”
苏陌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废话是越来越多了。”
“疼……”
魏紫衣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鼓着腮帮子看着苏陌。
苏陌一时哑然,叹了口气:“好好休息,龙木岛这边的事情就快要结束了。
“到时候,我就带你去看病。”
“嗯……”
魏紫衣轻轻地哼了一声,双眼已经闭上,呼吸低低起伏,已经是昏睡了过去。
苏陌起身,又帮她把被子整理了一下,这才走出门外。
“怎么样了?”
杨小云连忙问道。
“已经没事了。”
苏陌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眉头却是微微皱了一下:
“只是魏虎妞这边不能继续耽搁了……这几日之内,要尽快结束掉龙木岛之行。”
杨小云轻轻点头,拉着苏陌回到了房间。
这才开口问道:
“今夜……如何?”
“收获不小。”
说到这个,苏陌不免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将今夜的情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遍。
杨小云这才知道,碎星宗竟然跟龙木岛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一番渊源。
只是一时之间眉头紧锁。
“夫人怎么了?”
苏陌满脸笑容的看了杨小云一眼。
杨小云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夫君从来智计百出,当不至于看不出来,这碎星宗另有所图吧?
“什么不忍南海江湖血流漂橹……这话,着实是难以取信于人。”
“他们所图的,无非就是天碑。”
苏陌笑了笑:“咱们要的,其实也是这个。
“说到底,碎星宗如何,我却未曾放在心上。
“最关键之处在于,小司徒的腿有救了。”
杨小云闻听此言,也是连连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
“虽然那个第七律自承那些话只是他的猜测,但是补天功既然有此奇效,小司徒的三阴三阳六脉之损……
“说不得正是要着落在这龙木岛上,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情……”
话音至此,苏陌忽然一伸手。
杨小云当即住口。
片刻之后,便听得嗡的一声响。
有东西破窗而入,被苏陌一把接在了掌中。
手里的却是一块石头,石头上包裹着的则是一张纸。
摊开以后,纸上只写着三个大字:跟我来!
“夫人暂且休息,我去去就回。”
杨小云看过了那纸条之后,也是轻轻点头:
“小心。”
“你也得小心在意,若是调虎离山,便将小小叫出来,只管砸就是了。”
苏陌将这话交代完了之后,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屋顶之上。
探目所见,不远处正有一人朝着远处飞掠而去,当即脚步一点,追在了此人的身后。
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苏陌便随着那人到了一处密林。
苏陌踏足其间,回首寻望,嘴角便泛起了一丝笑意:
“阁下既然相请,总不至于避而不见吧?”
“冒昧惊扰,还请恕罪。”
一个声音自林内传出,脚步声响起,一人呈现于苏陌跟前。
苏陌看向此人,眸子里多少有些意外: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