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虎喝了一碗山葡萄酒一碗高粱酒, 饭还没吃，已经满脸涨红。
这位中年汉子也不耍酒疯，只拍照哥婿肩膀, 语重心长的一遍又一遍说他有福。
卫东一遍又一遍的点头应承, 对对对，你说的对。
汤旭没眼看了，干脆喊了声, “爹！你睡个午觉啊！”
汤二虎瞅瞅自家舒服的靠着被子的哥儿，摆手，站起身就往外走，“你睡, 我去你那屋睡。”
汤旭啊了声, 看着他出门后, 才反应过来，朝着门外喊，“爹！我不睡！”
汤二虎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反正是没回应。
汤旭转脸看卫东, 埋怨了句：“给他倒那么多干啥。”
卫东这个冤枉。
他一共倒了两次酒，谁能想到，岳父他三个半碗下肚就晕乎了呢。
唉！
汤旭见他一脸无辜，也知道自己脾气上来的快, 有些迁怒他了。
他先不好意思了。
红着脸颊拉人胳膊, 软乎乎道：“等会儿吃午饭，你少陪他喝点儿。”
卫东嗯了声, 坐他边上把人搂住，宽厚的手掌直接往人肚子上摸。
“你要不睡会儿？一路过来也挺累的。”
汤旭斜他一眼。
累啥？
他全程一动不动的被裹在厚厚的棉被里，都不用费力的挺直腰板坐着, 那棉被太厚，堆在一起正好给他靠着。
除了形象不太好看之外，要暖和有暖和，要舒服有舒服，还是很不错的。
“阿哥！”夫夫俩正说话，窗外传来汤阳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欢快。
“阿阳你慢点跑！”卫西在后边追。
汤阳往炕上扑，卫东伸手把他提溜起来，顺便瞪了他一眼。
汤阳吓一跳，缩着肩膀乖乖站旁边，半垂着头不敢说话，手里抓了两张写了不少字的纸。
“哥夫我错了。”
不管咋样，先认错。
卫东轻哼，“别扑你阿哥。”
“哦，知道了，”汤阳仰着脸看卫东，又瞄汤旭，这时卫西进来，喘着气，说道：“阿阳你下次别跑那么快，我追不上你。”
汤阳赶紧点头，“好。”
他把手里的毛纸递给汤旭，满眼期待，“阿哥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汤旭接过黄色毛纸展开，挺大一张纸写了不少字，从最开始歪歪扭扭，到后边写的不说多好看，起码横平竖直，进步很大。
“真不错，阿阳你写了咱家人名字。”汤旭指了指其中几个字，“写得真好。”
汤阳哇的张开嘴，惊讶的看他，“阿哥你认识字呀！”
汤旭抽了下嘴角，很无奈看他。
“你不知道我认识字，那你给我看啥？”他伸手，往小崽子脸上捏，皮笑肉不笑的呲牙，“使坏呢？”
汤阳笑得眼睛弯弯，趴在炕边，仰着脸看他，“阿哥阿哥，你真认识字啊，那你认识多少字？会写吗？”
汤旭眼角余光瞟了眼卫东，对汤阳说道：“之前阿瑞念书的时候，我听过一阵子，跟着念了念认了认。”
这话可不是假的，旭哥儿本就喜欢听汤瑞在家读书，只不过字不认识几个。
汤旭说完，汤阳点头，“我记得的，阿哥那会儿就蹲在大哥门外，娘还骂过你。”
说到这，汤阳撇撇嘴，显然是想到自从那次被赶走后，刘香香从来没回来看过他们。
汤阳当初听到卫东对刘香香放的狠话了，他们其实谁都没当真，可即便是这样，刘香香也再没回来。
说白了，刘香香怕了，怕卫东收拾她是真，怕被汤二虎揍也是真。
汤旭看到小崽子突然没了笑的脸，意识到他是想起来刘香香了。
摸摸小少年额头，温声道：“等过阵子娘调整好了，她会回来看你们的。”
至于调整啥或者啥时候能调整好，这话汤旭没细说，毕竟按照刘香香的性子，想不起来他们有可能，想不起来她大儿子是没可能的。
汤阳点点头，“娘可能过年的时候，会回来看我们的。”
汤旭觉得不一定，却仍是点头，“对，没准就回来了。”
被汤阳真心实意惦念这得刘香香是啥状态？
这要从她与汤二虎和离说起。
他俩说是和离，其实刘家人都清楚，刘香香就是被休回去的。
原本刘香香抱了别人家哥儿充当自家娃来养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刘家是刘香香和她娘，作为始作俑者知道的挺清楚。
张家那头是两个老的知道的清楚，下边下辈的只知道这个哥儿没了，不知道是因着啥没的，反正不是自己生的，也不心疼，没就没了。
小半年之前，刘香香拿了东西回娘家，进门就是又哭又闹，别说看呆了兄嫂，连她娘都懵了，她爹前几年死了。
刘香香她娘刘吴氏，听说自家闺女和离了后，第一时间吵闹着就要去汤家找人，被刘香香大哥给拦住了。
刘香香把她娘拉进屋，娘俩在屋里嘀嘀咕咕小半天后，刘吴氏不敢闹了，却也赞同刘香香说的，要回去把鸡和猪都给拉回来。
结果就是那天她带着她哥去了汤家，然后这兄妹俩被卫东收拾了一顿。
那天两人狼狈的跑回家后，刘香香病了一场，凶险程度跟旭哥儿那次差不多，一条命差点儿去了。
她带回去了二十多两，也得亏有银子，不然她能直接病死。
她娘对她也是真不错的，哪怕生气闺女轻易就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也不应该答应和离。
反正就是耗着，毕竟有三个孩子在呢！
刘吴氏气啊悔啊恨啊，可惜，都没用。
毕竟已经和离，刘香香也拿了不少的银子出来了。
等刘香香病差不多好了，也已经到了八月份，那会儿家家户户都忙着田里庄稼，她兄嫂和弟弟妹妹都忙在地里忙活，她没办法下地，便在家帮着做饭。
娘俩在家啥话都能聊不用背着人，她娘就问了。
“香香你咋打算的？也不能一直都在家住着，你兄嫂他们肯定要说的。”
“爱说啥说啥，咋得我连家都不能回来了！”刘香香气呼呼看她娘，自己病刚好就说这些，咋的，想赶她走？
刘吴氏眼看着闺女脸上表情越发狰狞，怕她吵嚷，赶紧出声安抚她：“你别乱想，娘是关系你才问的，你跟汤二虎也没可能了，不得趁着年纪不大赶紧再嫁一个好的。”
刘香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娘的意思，当时就疯了。
听她家附近邻居说，刘吴氏被刘香香推倒撞了脑袋，人没啥大事不过时不时就恶心呕吐，啥重活累活都不能干。
刘香香呢？
她把亲娘推倒后拿着自己的银钱包袱跑了，不过原本在汤家分的二十多两只剩下十两，少的那十几两是给她自己看病用了，还有百十个铜板是回了娘家这段时间给家里交了口粮钱。
手里捏着十两银子，刘香香心里倒是不慌。
她最先想的不是跑去哪，而是目的明确的直接去了县里。
去县里干啥？找汤瑞！
这事儿就是学堂放农假前发生的，当时学堂中的农家子不少都回村帮着家中收庄稼，还有一些没回去，汤瑞也没回家。
就有家在县里的同窗学子问他今年咋没回去，汤瑞说是快到学堂测试考，想留在这边多看看书，回家也帮不上忙。
那同窗就没多问这事，好邀他一起吃了几次饭，当然了，并不是人家请客，而是自己掏自己的。
汤瑞哪想到第二天刘香香就来学堂找他，哭着闹着让他拿银子给她养老，汤瑞当时人都是懵的，被他娘拉扯着，学生袍的袖子都扯开了。
不仅如此，还让同窗看了笑话。
之后汤瑞被刘香香缠的没办法，给了对方二两银子。
“咋才这么点！”刘香香怒道。
汤瑞也很怒，不耐烦看她，“没了，都交给先生了，我还得吃饭笔墨纸，哪有闲钱！”
刘香香不信，要翻他衣服，被汤瑞推倒。
现世报差不多就这意思，刘香香也磕到头了。
只不过汤瑞没有刘香香做的那么绝，他没把躺倒在地的娘独自留下，而是将人拉起来给送去外边的医馆。
刘香香这会儿头疼的厉害，被高出自己太多的儿子推倒，别的不说，心里是真难受，更是不敢相信的。
这可是她哄着供着养大的儿子，她心尖尖！
在医馆扎了两针，花了一两银子拿了药，刘香香又被汤瑞拽走。
汤瑞在县里住在学堂的宿舍里，那边刘香香根本不能进去住，她想留在县里，得花钱租房子。
县里那地方，十两银子别说花多久了，房子一个月的租金最少也得十三十两，农家泥腿子谁租的起？
就因为这，刘香香又闹一通。
闹也没用，汤瑞撒谎说学堂有课得回去上课，让他娘现在客栈住一天，他想想办法。
结果当天汤瑞就跑回了家，跟他爹说不念了。
后来汤二虎把这儿子收拾一通，汤瑞狼狈的又跑回县里。
这都不细说了。
就说刘香香第二天去学堂找汤瑞，被告知人前一天就请假回家后，感觉天都快塌了。
她也绝，没闹没喊，跟先生说家中有急事，缺银子，希望先生能给借五两银子，或者把她儿子交的饭钱拿回来也成。
得亏先生认识刘香香，当初送汤瑞来上学的就是她，不然得被当成个要饭的赶出去。
先生也说了，他不能借钱，但是饭钱能给拿出二两，多了不行。
刘香香不嫌少，有就行。
然后拿着汤瑞给的二两，先生退的二两饭钱，走了。
至于走去哪，她也没说，谁也不知道。
汤瑞回去学堂知道饭钱被娘拿走二两也没办法，有怨气也只能憋回去。
这次回来，汤瑞想跟爹再要些银子，过年了要给先生送年礼，还要跟同窗吃饭，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他手里没剩多少，不够了。
可他没找到要钱的机会。
而今天，汤旭来了。
汤瑞认为，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