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书本离开教室,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花秋礼在心里默默吐槽为什么要把课安排在晚上。
秋日的夜渐凉,女孩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加快了回宿舍的脚步。
一起上这节课的同学里没有熟悉的小伙伴,她只能一个人回去。
那些结伴而行的同学在下课后或是一起冲向了超市,或是在路边谈恋爱,回去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长廊上攀爬着的枝桠藤蔓使灯光变得昏暗朦胧,不知为何,往日走过无数遍的路在这一刻莫名让人心生恐惧。
或许是心理作用,花秋礼觉得周围莫名地寂静,听不到往日同学们的吵闹声,长廊的气氛冰冷凝滞,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想要将不祥的气息甩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很快就能看见明亮的灯光,仅需几步就能离开长廊回到宿舍区。
然而就在此时,女孩猛地停下了脚步。
“啪嗒”
她踩到了某种粘稠的液体。
“滴答”
正前方,有什么滴落在地。
明亮的灯光里,长廊的出口,大半边身影隐没在阴影里的人探出了头。
“是你啊,今天没人跟你一起走吗?”
地板上的尸体余温未散,刺目的红自他身下蔓延开来。
鼻尖充斥着鲜血的气味,花秋礼感到自己的喉咙前所未有的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事实上,她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伽原本白净的面容上带着受害者的血,神情里带着不再压抑的癫狂,是花秋礼未曾见过的样子。
目光相接,男生如往常那般露出无害干净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沾着未干的血迹的脸庞上格外瘆人。
见她不说话,叶伽不再理会地上的尸体,向前踏出一步朝她走来:“怎么不说话?没人跟你一起走,那我送你回去吧。”
或许是心理因素导致的,花秋礼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那具尸体就躺在那里,她脚下踩到的或许就是受害者的血,而凶手正向她走来。
本能地,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似乎触动了叶伽的某根神经,他停住了脚步,所有的神情在一瞬间归于沉寂。他背着光,花秋礼看不清他的表情。
“滴答”
很轻微的声响,但在此刻显得格外喧嚣。
视线下移,叶伽手上未干的血迹正汇聚于指尖然后滴落。
尖锐的指甲,沾满鲜血的衣衫和脸蛋,地板上的尸体,这一切撕碎了百川学院营造出温和的表象。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是与她完全不同的生物,人皮下是蠢蠢欲动的、难以驯服的兽性,是随时可以撕碎她的尖牙利爪。
“啊,我忘了。”
叶伽不带感情的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上响起:“不小心忘记了,所有看见的,都要死。”
危机感攥住心脏,花秋礼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跑!只要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
其他老师和学员会出手制止的!
死亡的威胁在身后穷追不舍,她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只知道跑,往前跑!
跑出去,就能活。
带着温热血迹的尖锐爪子钳住她的后颈,叶伽似狮子捕食羚羊般毫不留情地将她扑倒在地上,浓郁的血腥味将她包裹。
玛德!他不是说他的原型是兔子吗?哪个兔子这么凶啊!
被死神扼住命运的后脖颈,花秋礼也顾不上文明不文明的了,在心里直问候叶伽的亲戚们。
感谢背上的书包,叶伽和她隔着一点距离,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救——”
话音刚出口就被堵回了嗓子眼儿。
爪子扼住少女脆弱的脖颈,叶伽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明明回去的路那么多。”
说着,他轻轻笑了一下:“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有人想要你的命啊。”
花秋礼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有人想要她的命?
她自认不过是几十亿人里最平凡的那一个,十九年人生里最惊心动魄的经历就是和百川学院扯上关系的这几天。
为什么会惹上这些事?
只是她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钳制住脖颈的利爪就加大了力度,想要彻底结束她的生命。
有没有人来救她啊!不是说百川学院会保护她们这类学生的安全吗!
纤细的脖颈被拧断,女孩保持着临死前的表情,瞪大的双眼里充满不可置信和对生的渴望。
“砰——”
女孩的尸体,男生被阴影遮掩的表情,光暗交错的长廊,所有的一切似平整的镜面般破碎。
碎裂成大大小小不规则形状的碎片里倒映着不同的画面:
从家里翻出领养证后惶恐不安的小女孩;
杨家夫妻向女孩解释领养证的事,告诉她无论如何她们都爱着她;
去花家看望亲生父母时窜出的怪物,被掀翻的车子,护住她的怀抱;
得知杨家父母死亡时空白茫然的神情;
特管局的招揽,和花家父母相处的日子,在百川学院修行的时光......
最后的最后,是满目疮痍的大地,敌人的尸体和战友的尸体混杂,鲜血染红土壤,连风都混着血腥味。
碎片逐渐消融,刺目的白光充斥了整片空间。
再睁开眼,她坐在与其他几块相比勉强算是平整的石头上。
深蓝近乎墨蓝的天幕上点缀着碎钻似的星子,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打在岸边,力度并不大,更像是温柔的母亲在哄孩子睡觉。
远处开着的店还亮着暖黄色灯,不时有行人前去光顾。
夜风吹过,将她的长发吹起,糊了满脸。
“穿这条裙子的话,盘发会更好看,这样你的头发也不会被风吹成这样。”
熟悉的声音响起,身着绿色露背晚礼服的女生在她身旁坐下。
像是一抹极光,飘渺梦幻,美丽迷人。
风停了。
将有些凌乱的长发打理好,花秋礼一言不发地看着大海。
深蓝的海面,因拍打岸边激起的、一波又一波的白色浪花。
“其实,你穿红色也挺好看的。”
白朕在她身边自顾自地说着。
“留长发也好看。”
“当然,你之前短发也不错。”
绿色的极光短暂地在海面上出现了一秒,随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满天星斗。
“不想和我说话吗?”
极光就在她身边,可又好像在天上。
“你下一次想去哪里呢?”
“想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呢?”
“你还想见到我吗?”
“那时候你又会是什么形象?长发还是短发?”
浪一波接着一波,前赴后继,粉身碎骨,归于大海,然后重生。
“你,是谁?”
花秋礼终于开口了。
白朕看着这片夜幕下的海:“我是白朕。”
花秋礼看着她的侧颜,眼里沉淀着一层层干涸的血迹。
“特管局被提拔上来的新人?我没见过你。”
她的嗓音里带着许久未开口的沙哑,不似此前少女的清脆。
白朕转过头与她对视:“不是。”
“我不是特管局的人,也不属于任何学院和门派。”
花秋礼此时的形象与之前白朕所见有很大的不同,小麦色肌肤,长发,大红色晚礼服,唇上也涂了鲜艳的口红,透着御姐和熟女的气息。
之前的她则是短发,干净但有些陈旧的常服,素面朝天,还是小麦色肌肤,只是有些粗糙暗沉,但整体上是淳朴阳光的青春少女。
可即使她现在的打扮再如何美丽优雅,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沧桑悲怆是掩盖不掉的。
只要看着那双眼睛,就可以看到她眼里交叠的血,听到她说“我好累”。
艳丽的口红已经干涸,白朕看到了她唇上的裂纹。
那样得光鲜亮丽,那样得狼狈不堪。
“那你怎么能进入这里?”
花秋礼疑惑地发问,她不是被安置在特管局最深处的疗养仓里吗?特管局那群人会允许一个不隶属任何组织的人进入她的【域】?
白朕看着她的嘴唇开合,像将死的鱼。
“我为世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