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跑这欺负老邵家来了啊?”
正耀武扬威的杨永一愣,一回头,只见一匹白马飞驶到身边。
邵全忠跳下马,没理杨永,先扶起了老娘,又去看老爹伤得怎么样。
“全忠回来了?”
老娘蹒跚过来,摸摸邵全忠的脸。
儿子虽然身材没有长得太高大,但精气神十足,还穿上了衙役的衣服,骑了匹漂亮的白马,这一看就是发达了。
邵全忠扑通跪倒,“孩儿不肖,回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一水三个弟弟探头探脑从草屋里出来,“哥——”
邵全忠起身朝弟弟们一笑,摆摆手,回头看向杨永,脸一下就撂下来了。
“你就是勾结土匪,欺负老百姓的那个什么杨永么?”
杨永眼珠转了转,脸上立刻笑得跟花儿一样,“呦嚯,这是老邵家大儿子回来了?
大侄子啥时候回来的?发达了啊。
误会误会,要是知道你当了公人,叔叔怎么能要你们家的钱呢?”
所谓的地方一霸,就是勾连官府、土匪,欺负老实百姓的。
既然老邵家有人入了公门,看身后跟的三条汉子,这邵大还是个衙役头,那当然就是合作对象了。
邵全忠忽然又笑眯眯地,伸手从马背褥套里摸出一锭大银,在手里抛了抛。
“没事没事,我有钱,支持乡勇护卫家乡理所应当,一文钱不会差你的。
不过,你这保护费收了,能保证老百姓安全么?”
杨永拍拍胸脯,“那当然,这通泰两州,谁不知道我杨永交游广阔,跟江湖上各路英雄好汉都有交情,哪路好汉都得给我面子。”
邵全忠似笑非笑,“真的么?那要是捻子和长毛来了,你也能退?”
这个——杨永哪里能退捻子和长毛,不过这牛逼得吹啊。
“你看长毛打安庆,打宁波,打扬州,打松江,就是不来通泰两州,那就是给我面子。”
邵全忠面露惊讶之色,“连长毛的高层你都认识?”
杨永摇头晃脑,口沫横飞,“就叔叔我这黑白两道通吃的本事——”
杨永忽觉脑后生风,要躲已经晚了。
没想到邵全忠是个笑面虎,聊得好好的,突然就拔刀子动手。
杨永没有田星和海青这种高手的本事,敏捷程度总能跟邵全忠不相上下,谁知道邵全忠搞偷袭啊。
杨永人头高高飞起,一腔热血喷出,尸身扑通摔倒。
邵全忠牛尾刀呛啷入鞘,一指杨永身后几个狗腿子,“杨永勾结长毛、捻匪,已经被我处决,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真正勾结长毛捻匪的田星和海青笑呵呵地出手,三下两下就把几个地痞无赖都放倒了。
一个离得远的转身要逃,被张斯文一把提住后颈,掼在地上,肋骨立刻摔断好几根。
田星和海青对邵全忠杀个把恶霸毫不在意,刚才远远看见杨永推搡邵全忠的老娘,殴打老邵,就知道这货死定了。
至于邵全忠会不会因此惹出祸来——捅的篓子越大越好,要是邵全忠被迫上山落草,直接拉杆子造反,田星做梦都能笑醒。
倒是爹娘一脸担忧,邵树才叹口气,“这杨永该杀,可是全忠啊,杀人了官府能罢休么?要不要你现在逃走?”
“爹你不用担心,现在我是衙役,缉拿勾连长毛的反贼,将反贼当场格毙,什么事没有。”
邵全忠说得轻松,实际上这事还是很大的。
等三个结义兄弟给老爹老娘见礼磕过头,邵全忠把田星拉到一旁,“大哥,现在需要你出手了,我记得你有一块张乐行的腰牌……”
两人嘀咕了一阵,田星连草屋都没进,骑马往北而去。
看几个跟着恶霸杨永横行的地痞被绑起来了,邵全忠的二弟邵全孝跃跃欲试,“哥,我能揍他们几巴掌不?”
“打!随便打!打死都没关系。”
邵全仁、邵全义跟着欢呼雀跃,三兄弟冲了过去,将几个地痞揍得哭爹喊娘。
邵全忠带着海青和张斯文跟着爹娘进了草屋坐下,简略地提了提这几年的经历。
老娘要去做糙米饭,被邵全忠给拦住了。
“现在咱们有钱了,咱们靖江城里酒楼吃去。”
邵氏兄弟们头一回进酒楼,对最贵的河豚宴不感冒,蟹黄包倒是吃了一盘又一盘。
穷人乍富,一定是要被传统贵族笑话的。
邵全忠自己并不在意吃喝,酒桌上仔细嘱咐了三弟海青。
吃完饭,海青领着张斯文,押着几个地痞先回海陵了,杀杨永的事先得平了。
邵全忠留在了靖江,先买了一个清净的小院子,再雇几个丫鬟仆妇。
爹娘还不到四十,就皱纹堆累,这下一家人都不用给人当长工干活,终于可以养养身体了。
江边的破房子破家什没有能用得上的,老娘不听劝,还是领着孩子们回去,打包了一车的破烂回新房子。
有钱好办事,三天的功夫,老邵家由赤贫一下子升级成了城里有钱的富户。
其实这也花不了多少,一座不大的小院几十两银子,丫鬟仆妇雇一个月才半吊钱,三个仆人一年才十几两。
坐在敞亮的堂屋里,有丫鬟上茶,邵氏宛如在梦中。
老头子名字叫邵树才,如今这大儿子是终于成才了。
“全忠啊,咱们安家一共花了一百两,用不了这么多钱,你干大事要用钱,剩下的你都拿走吧。”
邵全忠摇摇头,“家业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拿一百两零花就行,剩下的都留家里用。”
“对对对,得给你和你二弟说媳妇了。”
“这事不忙,现在成亲不合算。等过两年,我们兄弟几个都能娶千金小姐。”
一个衙役能娶千金小姐?梦没有这么做的。
不过娘对儿子都有迷之相信。如果邵全忠吹牛说我将来能当皇帝主宰天下,现在至少娘和田星是相信的。
“你们三个,明天起,去马洲书院念书。”
三弟和四弟欢欣鼓舞,念书啊,做梦都想。
这年头可没有嫌念书累的。
什么?嫌三更灯火五更鸡累?嫌作业写到十二点累?
你先当几年长工,吃不饱穿不暖,干活偷懒挨鞭子,体验一下真正的古代生活,一下子就能把三观掰正。
二弟全孝一咧嘴,“哥,我都十八了,跟那些七八岁的小孩一起识字念书,会被人笑话的。”
“屁话,不认字才更让人笑话。你哥我是要做大事的,你要是不识字,将来怎么当我的左膀右臂?”
“哥你也没念过书,怎么就能干大事?我要跟你一起出去混。”
“你能跟我比?我敢当街杀人你敢么?”
二弟一下子蔫了。
老邵家都是老实正经人,被人欺负都不敢还手那种。
其实邵全忠原来也是,十几岁上才突然变化的。要不是一张脸跟老邵仿佛扒下来的一样,老邵真怀疑他不是邵家人。
邵树才对让孩子们念书没意见,“嗯,哥仨都过了读书的年纪,要考秀才、举人估计是不行了。
等认几个字,咱们捐三个监生……”
“爹你愿意捐无所谓,不过没啥大用,过段时间我要送他们去国外培训。”
老邵:……
这已经超出了老爹的想象极限。
家里安顿好了,邵全忠不紧不慢回海陵。
老爹手里有了钱,一定舍不得铺张,多半要买地当地主,那都由他,老爷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
海陵,蜇园。
吴文锡吴老爷送走了来串门的亲家母文氏,坐在书房里端着茶杯沉吟。
亲家母为一个衙役求官,这事不难办,问题是安排在哪儿好。
吴文锡从四川通省盐茶道任上致仕回乡,在好友两淮盐运使乔松年举荐下,担任泰州团练协办大臣。
团练归自己管,让那个亲家母口中那个武艺高强的义士办团练最省事。
不过杨永在团练里一手遮天,自己都忌惮,安插自己人有点困难啊。
要不还是去求求乔兄,安排在盐运使衙门?那可是肥差……
“报!禀报老爷,有人拿着杨永的人头求见。”
人头!吴文锡大惊,谁这么大胆子?反了天了!
“来人手里拿着肃王府的腰牌,听口音是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