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凝眸远处一片翠崖,翠崖之后,便是章台柳家了。
她做事向来比季寥勤快很多,所以离开冷斋后,就直奔柳家。翠崖是真的翠崖,仿佛一块天然的翡翠,只是看起来特别巨大。
但普通人到了翠崖之后,也看不到任何建筑,找不到章台柳家。
过了好一会,凌霄收回视线,说道:“我找到入口了。”
“嗯。”季寥应了一声。
两人飞到翠崖下的水湾边上,岸边是一排柳树。凌霄走到一株杨柳树下,将一条柳枝攀折,转瞬间水湾就生出一个漩涡,里面是个通道。
季寥暗自赞赏,凌霄已然领悟到太虚神策更深层次的玄妙,利用太虚神策的八气,感应这里的阵法,找到入口。
这份天资,着实罕见。
同时也说明那位清水祖师六年来在凌霄梦里,对她的教导,很有成效。
不过他隐隐约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受,那就是凌霄修行如此顺风顺水,仿佛有些不妥。
他的灵觉极为敏锐,预感向来很准,因此这应该不是错觉。
但他没有太放在身上,修行本来就是逆天成事,哪能一帆风顺。
水湾里的通道很短,很快两人被一股水浪冲到岸边。
足下是郁郁青青的岸芷汀兰,前方是一片殿宇。自那边过来数位修士,跟柳岩松的打扮相似,这自是柳家的子弟无疑。
凌霄道:“我们要见你们的家主。”
其中一位弟子道:“你们到底是谁,我们家主不是谁都能见的。”
“我们来自海外的青玄道宗,我是青玄五峰之一紫府峰的主人凌霄。”凌霄淡淡道。
青玄有哪五峰,寻常修行人根本不会知道,但青玄道宗,只要是修行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数千年来,不乏有如流星般崛起,光耀修行界的修士势力,可是四大道宗的光辉,从没被任何一个修行势力掩盖掉。
许多修士都相信,四大道宗将会如天上的星辰一般,亘古长存。
何况凌霄还说自己是青玄中的一峰之主,那位问话的弟子,立即神色大变。世间敢冒充青玄道宗修士的人绝对不多,即使有,也是来历不凡的。
“我马上回去通报家主,请你们稍候片刻。”
这种事已经不是普通的柳家子弟能做主的了。
没过多久,有仙乐奏起。
一群老少皆有的修士出现,其中为首的是个颇具威严的中年人。他带着背后的修士,向着凌霄作揖行礼,问道:“鄙人柳云虎,尊客是青玄紫府峰的主人?”
“嗯。”凌霄点了点头。
“那旁边的这位是?”柳云虎道。
“季寥,青玄道宗的修士,如今客居紫府峰。”
柳云虎道:“不知两位上仙到我柳家有何事情?”
他心里其实很是怀疑两人的身份,因为他知道青玄五峰的,尤其是紫府峰那位,昔年名头极大,若凌霄是紫府峰的新主人,有什么事,随便差遣青玄一个弟子来,他们柳家也不敢拒绝,何必纡尊降贵来此。
可他更没法想象,世间有谁那么胆大冒充青玄修士,招摇行事。
要知道洞玄子的修为固然不显山露水,可是当今之世,没有哪位长生真人比洞玄子活的更久,而且这位最擅长推演天机,若有人胆敢如此,绝对会被洞玄子掌教算出根脚,届时上天入地,都难逃青玄制裁了。
凌霄便把柳岩松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家修士听后,倒是没有人露出哀伤的神色。
似乎柳岩松本身在柳家,也不十分讨喜。
柳云虎听后沉吟良久,说道:“我那侄儿,平日里确实疏于管教,他落在仙子手上,亦是应有此报,我们柳家确实无话可说。今后也不会去找冷斋的麻烦,还请仙子放心,只不过……”
凌霄道:“你有什么直说。”
柳云虎道:“将来若是有一位姓柳的剑仙向仙子寻仇,还请仙子勿要迁怒我们柳家,因为那是我大哥,而岩松是他唯一的血脉。”
凌霄道:“我知道了,若是他想来找我报仇,尽管来。我行事无愧于心。”
她又向季寥道:“季寥叔叔,我们走吧。”
季寥轻轻颔首。
柳家众修士神色一变,有人想要开口留下凌霄。
但柳家家主立时开口道:“恭送两位上仙。”
这样一来,其余人自然只能跟着他附和。
等季寥和凌霄离开后,便有一位柳家的长老问道:“家主,咱们就这样放他们走?怎么也得核实一下身份才好。”
柳云虎道:“若那姑娘身份没有问题,咱们强行留下她,是不是平白得罪了青玄,我们柳家的基业,能禁得起青玄一根小指头么?”
“那也不能怕成这样啊。”有弟子嘀咕道。
柳云虎神色肃然道:“我修行人求得是全身保命,而不是好勇斗狠,这些年咱们族里确实比以往要多了一些人才,可是行事也比过去浮躁了一些。岩松仗着大哥的宠爱,肆意妄为,结交妖人,才有今日杀身之祸,你们要切记教训,从今日起,召回所有出行在外的弟子,凡是迈入窍动境界的,皆给我去章台修行,若是有人不听我的话,私自出去,今后便从我们柳家除名。”
众人皆料不到,柳云虎突然下出这样的命令,但他终归是家主,除非诸位长老联合,在祖祠将他的家主之位撤去,否则他们只能服从命令。
“诺。”柳家诸人,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你们先散去,今夜之前,务必去章台,至于青云,你先留下,我有事吩咐你。”柳云虎又道。
于是众人散去,仅留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修士。
柳云虎道:“这是留影珠,上面有刚才我们见到那两位上仙的影像和气息,你拿着我的信物去上德观见我叔祖,请他出面去青玄查实一下他们的身份。”
青年修士道:“遵命。”
“走密道,速去速回。”柳云虎道。
青年修士领命离开。
柳云虎在他离开之后,将腰间的青囊解开,里面是一条碧玉般的小蛇,正盘做一团,瑟瑟发抖。
“曲灵蛇,你灵性极高,所以对危险事物最有感觉,那两位到底有可怕,让你畏惧到这程度?”柳云虎心道。
无论凌霄二人身份是真是假,但曲灵蛇的反应,说明了对方厉害至极,身份坐实的可能很大,即使不是,也不是柳家能开罪的。
至于核实身份,自是为了保险起见,毕竟此事涉及到了青玄道宗。而且上德观的叔祖,亦会由此知晓岩松的恶行,只消那位叔祖站在他的对立面,柳云虎便能得偿所愿。
随后他默然将视线投注天空,低声自语道:“大哥,岩松,对不住了。”
其实柳岩松肆意妄为之事,他作为家主,如何不知晓,只是他有意放纵。即使没有刚才那个自称凌霄的姑娘,柳岩松迟早也会被人收拾的。
“我会证明我是对的。”柳云虎默然转身。
他神情变得平静,那条碧玉似的小蛇缠在他手腕。柳云虎的影子拖曳得很长,仿佛里面藏有一条阴冷淡漠的玄蛇。
凌霄道:“我有些奇怪,那位柳家家主显然是一个识大体的人物,可是怎么会任由他的侄儿柳岩松养成那般性子?”
季寥道:“应该跟柳家内部的矛盾有关,我给你讲一个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你便明白了。”
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郑庄公的国君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夺国君君权位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郑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其弟共叔段与其母武姜,其弟骄纵,于是欲夺国君之位,庄公便以此讨伐共叔段。
凌霄听完之后,说道:“原来那个柳家家主是故意纵容柳岩松,所以即便没有我们,柳岩松迟早也会遇上收拾他的人,如此说来,那个柳家家主心肠也很歹毒?”
季寥道:“或许吧,这跟我们关系不大。现在我要去找一把剑,咱们暂且分别如何?”
凌霄微笑道:“是当别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也不用暗中看护我。”
季寥笑了笑,说道:“你居然聪明到这份上,那柳岩松的父亲想来是个厉害角色,你若是能从他手上活下来,或者杀了他,对你的修行,绝对大有裨益。记住,天地万物无一可恃,可恃者唯我。这个道理之前我已经教给你了,现在我再跟你说一遍。”
凌霄深深一礼道:“季寥叔叔,多谢了。”
季寥坦然受之,他对凌霄做了授业传道的事,这一礼他受得起。
紫衣飘飘,凌霄乘风远去。
季寥目送她背影消失,心道:“今日我渡了你,他年会有人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