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寥》来源:
“和尚的法号是地藏。他这个人也奇怪,一般的人发下誓愿是为了证就果位。可他发下誓愿前,已经有了无边法力。所以那誓愿对他而言,只能说是一个给自己的桎梏,对他的道行并未有什么增加。
后来我想到了这点,因此觉得他是真慈悲。
我不打他后,他就去了幽冥血海。血海里有个血河道人,这人便是当初围攻我的仇家之一,论法力,当时血河道人还在地藏之上,而且他手里有两把先天杀剑,还有一朵业火红莲。我倒是能克制他的业火红莲,却拿他的两把先天杀剑没办法,所以我没有去找他报仇。
血河道人还有一门本事,叫做血海不枯,血河不死。也就是说,只要他那片血海不枯,便没有人可以杀死他。”
说到这里,太一顿了顿,看向季寥道:“苦境里的无边苦海,若是有人能学着像血河道人炼化血海一样,世间大约就有人可以号称‘苦海不尽,他就不死’了。”
季寥心里一突,他想到新任的那个救苦天尊。
太一继续道:“血河道人一直想把血海扩大,淹没世间,如此一来,世间尽是血海,他也能从此不死不灭,成为灵宝他们那样的人。但地藏去了血海后,他的血海再未能扩张半分。
因为血海里有无数冤魂恶鬼,地藏目的是渡化他们。一旦没了这些冤魂恶鬼,血海也就不是血海了。地藏论本事,那时是不及血河道人的,但他有毅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倒是挺过起初最艰难一段时光,反倒是从此让血河道人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可以说地藏阻绝了血河成道的希望。你说,我怎能不高兴。”
说到这里,太一浮一大白。
季寥不由觉得,太一是真性情,喜怒哀乐都不加掩饰。
太一接着道:“后来又不止过了多少年头,灵宝、太上他们早已消隐,于是三界第一人的名头就落在了灵宝的弟子多宝头上。那时的多宝不叫多宝,而是叫做‘佛陀’,也有人叫他‘如来’,其实如来不过是一种境界,但一提到如来,大家都想到了他。”
说到这里,太一面露一丝复杂。
季寥道:“怎么?”
太一道:“我继续跟你说,佛陀之所以能成为三界第一人,第一是因为他天资确实高,第二是因为他得了灵宝、太上还有佛门创始者阿弥陀的真传,阿弥陀也是围攻灵宝的四人之一,第三是因为他有原本在灵宝手里的诛仙阵图。”
季寥听到这里,大约猜到,当初太上带走佛陀,自然是将太清仙法传给了佛陀。太一说的这些事,同他曾经听过的封神故事吻合,佛陀的事也跟太上的化胡为佛吻合。
太一道:“太上有一门法叫做一气化三清,佛陀根据一气化三清,以诛仙阵图为本,化出五大明王,这也是他能无敌三界的重要原因。可以说,佛陀融合了佛道最精微深奥的妙谛,且自成一家。当时很多人都认为,他将成为下一个灵宝或者太上。
我当时虽然这么认为,但觉得这跟我的关系不大。毕竟曾经灵宝问我要不要成为上清,我都拒绝了。
直到有一天,出现一只猴子。它是天生地养,又从灵台山学来一身本事。这家伙可不安分了,居然想要烧掉地府的生死簿。十殿阎罗都拦不住它,终给它烧了一本生死簿的副册。
也是由它,我才明白一件事。有生必有死,但是烧掉生死簿,那么上面的人岂不是不死了,而且很多从天地开辟后就没有死,这很不公平。难道凡人就该死,神仙就不该死?而灵宝他们都是永生不灭的,既然有人可以永生不灭,为什么不让更多的人永生不灭。这太不公平了。那是我第一次反省,我和道开辟天地是否对。为什么开辟后的天地,要有这种不公平存在。
后来我又想到,要让人人不死,那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人人都死。我想通这一点时,发现道在一开始就设定好这件事了,众生都会死。只不过我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那又是另外一个人提醒我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他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命都是一样的有始有终,只不过有相对长短之分,可从漫长的岁月来看,这都是一样的。
凡人不过是朝菌,神仙也不过是蟪蛄。我想通这个道理后,才知道世间最大的不公平就是灵宝他们。因为灵宝他们不是朝菌,不是蟪蛄,甚至超越了难有穷尽的岁月本身。
我得赶走他们!”
季寥听到太一说到这里时,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难道超脱者的超脱不是因为他们本身要超脱,而是因为太一逼得他们超脱。
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而且太一怎么能这么心大。
他那时候连血河道人都奈何不了,怎么有胆量去做这件事?
难怪太一要说这个故事是虚构的。
这要是真实的事,谁会相信?
只是季寥却在内心深处相信了这件事。
因为太一做这件事,应该无关乎胆量,甚至没有考虑利弊。
太一忽然露出如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有多难,但我不是一个人在为这件事努力。跟我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的那人,他叫庄周,那时我们志同道合。庄周呢,他是很特别的一个人。以前我以为太上最像道,最懂道,但我后来觉得庄周也懂,他算是师从太上,却并没有走太上的路。他不无情,也不忘情,只是看透了生命的本质。
除此之外,还有青帝和灵宝参与了这件事。青帝能参加这件事,我其实有点意外,因为他要为这件事做出很大牺牲。至于灵宝,他自然是为了出一口气。
他嘴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可后来我看出来了,灵宝就是嘴硬,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很慈悲。如果这件事没有灵宝,绝不可能成功的。”
说到这里,太一看着天空,又灌了自己一口酒。
过往不值得纪念,他怀念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