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开始说事，就敛了笑容。
“时候到了，吴国不太平了。唐国强大，而且有机会，我们去唐国，就这么简单。”
见父亲按着台词答了，萧郗也就严肃起来了。
有板有眼地拱手再问:“那我们萧家去唐国，有什么倚仗吗？”
萧郗问的都是萧衍安排好的，是以句句说在这些萧家人心坎上。
明明知道是萧大爷毫无掩饰的安排，萧家人们也是纷纷附和道:“小郗/郗哥/小小爷问的是啊。”
萧郗内心暗骂一声，啥意思啊，陈庆之是小爷，我萧郗还是小小爷！？
陈庆之的年龄其实比萧家兄弟都大，不过以前一直叫萧家兄弟，郗哥儿，懋哥儿，一直没改口。萧郗下意识里自己还是他大哥。
萧衍屈指轻叩另外一张幸存的桌子，萧家人再次安静。
“小小爷，搬去唐国的萧家给你继承不埋没你吧？”
这也是事先说好的内容，不过依旧给改了俏皮话。
“那哪能啊，您一句话，别说让我继承萧家，让我继承东市桥下睡的流浪汉家都不埋没。”
“那你还要啥倚仗？”
“啊这？这话不是这样说的啊。爹。您想想，要是我们去了唐国没讨了好，不如盘在零陵这地界上，谁往这过，谁要当家，不都得给我们几分颜面么？”
萧衍咧嘴一笑，面上不多的岁月痕迹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不明白啊，郗儿，我们萧家立世，凭的不只是明面上的关系和积攒多年的诚信，我们凭的是绝对实力。我们现在是在零陵这块盘根了，但只要有一条强龙能压制住我们。你且看着，平日里在座的诸位仗着萧家的威风做过的事儿，全都没完。”
萧懋听了很久，从位置上站起来，疑惑道，“去唐国白手起家会比现在更好吗？”
萧衍眼神一变即复，仿若才看见萧懋一般。笑道，“你怎么还在这呢？兔崽子。回去找丫鬟玩去。”
萧懋自是不知哪里得罪了父亲，按理说这件事不至于在这么大的场合反复被提及。瞧了眼大哥，又瞧了眼老爹，见后者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年轻的萧懋很委屈，很委屈，很委屈。
待萧懋一走，此间的气氛就变了。是啊，萧懋问的不无道理。去唐国就算有班底，关系也要重新打，会比在零陵更好吗？大爷是不是没和自家老二通过气啊？
“呵呵，你们是不是觉得小二爷说的有理啊？”
萧郗又自闭了，我是小小爷，我弟还是小二爷了？那小大爷是谁？
“愚昧。”
萧衍都没等众人有个反应，又一巴掌把幸存的桌子拍裂了。
“我们现在在吴国，在零陵，是什么身份？零陵萧家。官面上的关系呢？有没有到持节都督的？没有吧？不过是几个单车刺史和一个假节。就这些人，还没一个是我们可以完全掌握的。零陵地儿偏，再往外扩我们受不住，不扩的话，来几个小二爷这样的家主，萧家还能剩点啥？”
“你们是不是有了实业，就各个都打算混吃等死了？今天家里添一匹马，明天多一块地，小日子还挺有盼头的是不？”
在场的萧家人中站出来一个高帅小伙。
“大爷，此言差矣啊。就算您举族迁去唐国，再有两个小二爷这样的，萧家一样得没啊。”
萧蟀并不虚大爷，为啥呢，因为他是萧二爷的二儿子。
他并不满足于只有一句台词，于是补充道，“大爷，去唐国和留零陵本身都是有风险的，你不能老拿以后说事啊，现在萧家在零陵盘的好好的，凭嘛去唐国？你要说以后怎么样，我还说以后天会塌下来，我们提前想办法离开吧？”
萧衍闻言竟是点点头，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萧蟀有点不明白，三叔一定是强作镇定吧？一定是的。
“大爷？”
“你说的不错，做什么事都有风险，所以我并不打算马上举族迁走，我会先和你爹带人先去一趟长安。如果能得唐皇赏识，那我们在唐国就有倚仗了。到时，再逐批迁去唐国。”
是的，萧衍一直以来的打算都是分批去唐国，之所以一开始不说，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族兄族弟族老族少，他们做事一定是先考虑自身，再考虑萧家。而举族迁去唐国，即便是分批迁，也是不符合他们利益的。在零陵他们是土皇帝，去了大唐，那都是鳖孙。
他掌权这些年，萧家各脉和旁支没少祸事，反正天塌下来主家顶，在这零陵周边简直肆无忌惮。
萧家原来就不太好的名声更坏了。他萧衍也只好将错就错，在受害者的家族联合起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杀了几个家族，并一鼓作气迅速发力扩大了萧家的势力，以强劲的势头镇住过往几个蠢蠢欲动却又不方便直接打杀的家族。
但镇得住外边，他还镇不住族内。从萧蟀对他说话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当时他清理门户的时候，旁支都把关系找到了族老那，而被找到的族老自然不止一位，这些老狐狸难得的同气连枝，居然是叫自己不要清除那些败类。
他还记得当时的几位族老在他面前说如何如何扶他当了大爷，又如何如何血脉情深，如何如何一时糊涂，做家主要有格局，又甚么家族因此扩张他们也有功。
有个屁！
扩张势力，伸手去其他地方的时候，护盘的势力有反击的不在少数。冲的最前面，死的最多的，是那些外姓人。
萧衍看得明白，也看得真切。陈庆之的父亲就因为给他萧衍挡刀被砍死。
即便他萧衍当时就武功高强，也不会想到会在自家地盘上被刺杀，若非陈庆之的父亲，他自认活不下来。可结果呢？每每来领赏称功的各房主事人，没见哪个提过一嘴外姓的。
萧家太排外，又养了太多废物。
那年还年轻的萧衍早早意思到了这一点。当时他的同辈人还有犯浑把门人客卿的妻妾给欺负了，却还对找上门来的男人拳脚相加的。
萧家能发展到今天，其实并不像那些废物看来的简单。
表面上风光无二的萧家，其实内里的矛盾和隐患不计其数。
曾经的萧家或许确实可以墙头草两边倒。如今的萧家，却不行了，等以后吴国当权者注意到这块地界的萧家，那不当狗，就只能当过河卒了。
去唐国，其实也算是洗白一下身份，再割掉一些脓包。
抛弃基业是没必要的，去了唐国，有大把要打点的地方，还要靠零陵持续供应。
萧家的隐患不是没人明白，只是没有几个人会操这份心，也没人有个破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