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比试，秋山信改变战术，不再追求速战速决，反而是利用自己的身高，仗着攻击距离长的优势和内山玩起了周旋和拉扯。
好几次化解掉内山的攻势后，内山终于也沉不住气了，打算孤注一掷，结果被早有预谋的秋山信一记突刺击中面部。
随着裁判毫无争议地一致竖起红旗，秋山信成功拿回一本。
比分被拉近至一比一，下一回合便是决胜局。
可惜好景不长，秋山信就算再怎么保持头脑的冷静，他也没法每次都能准确预测到对方的想法。
“第二局结束，本局比试白方内山君胜。”
伴随着三岛部长的宣告，秋山信把竹刀驻在地上，脱下面罩，张着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抬起手，用剑道服的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剑道真是一项极度消耗体力的运动。
又是跑又是跳，双臂得随时保持肌肉的紧绷但又不能过于僵硬，以保证在任何时候都能挥出最凌厉的一剑。
这比单纯的用死劲累多了，怪不得剑道部每天早上都要强制晨跑锻炼身体了，没点身体素质还真玩不来。
他一边站着休息，一边在脑海中复盘刚才的三局比试。
内山这家伙还真不是吃素的，事实证明不是只有秋山信会算计别人，最后一局内山故意用身体上的非有效打击部位挡住秋山信的一击，然后顺势发动反击得本。
要是双方是真剑对决，就刚才那一下，内山那没有护具保护的手臂已经被秋山信一刀砍下来了，根本不可能开展反击。
但是没办法，两人手上拿着的是竹刀不是真剑，脚下踩着也不是生死场，而是道场。
虽然这违背了剑道的剑理，但没有违反规则啊！
加上内山也故意伪装过了，让场面看上去就像是秋山信打偏了位置，要是较真起来也没证据说他犯规，最多就是个利用规则漏洞。
秋山信也不怪对方卑鄙，之所以会败在这种手段上的确是自己缺少经验疏忽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他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剑道里边的各种剑理了。
堂堂正正，以心斩心，点到为止，以剑会友。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东西也就是用来给人们欣赏和瞻仰的。
就像电视上边演得幕府片那样，总会有几出剑豪生死斗的名场面。
花前月下，幽静庭院，白衣剑士，于刀光剑影中起舞，一招一式中尽显风度。
干掉对方后，脸上还要挂着惺惺相惜的愁容，嘴上念叨着几句俳句，之后才能尽兴离场。
电视节目之所以安排这种桥段，是因为观众就喜欢这种装逼犯，在大部分人的眼中，高手都是自带气场的。
然而现实里的生死决斗却绝不会这么光鲜，先不说用沙子迷眼睛这种下三滥手段了，要是两名武士近距离接触，手里的武器施展不开了，这种时候肯定是体术更好使。
什么踢裆，撩阴腿，插眼锁喉无所不用其极。
双方扭打到地里，盔甲上沾满泥浆，直到有一方体力不支，这个时候胜者才会拿起刀把败者的首级割下，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因为这玩意能换钱。
某位苇名剑法的创始人打到一半的时候，还会从裤裆里掏出个大家伙对你狂射不止。
这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浪漫元素，只有不是我活就是你死的觉悟和挣扎。
剑道也是如此，比赛的胜负欲和剑理之间一直存在着冲突。
韩国的剑道运动就是舍弃了剑理，完全追求竞技化的产物，只要能够打到对手的有效部位可以不用考虑打击动作的正确性。
干脆改名叫做“木棍戳击比赛”算了。
日本剑道虽然还算守旧，但这几年也出现了很多只追求比赛胜利的选手。
只要比赛的功利性还存在，这种趋势就不会消失。
所以秋山信很能理解内山浩太郎的做法。
但绝不会苟同。
老一辈的东西能传下来这么多代还有人坚持维护，自然有它的道理，而且秋山信觉得自己以后的战场不止是在道场和演武场里面，所以没必要学习这些只能糊弄糊弄裁判的雕虫小技。
当然，还是要做好充足的防范准备的。
而且，秋山信也不是完全处于下风的。
就在刚刚对决结束的时候，他的【剑道】终于踏上Lv4了。
并且系统还附赠了一个【体力+1】的效果，让他的基础属性面板上的体力值终于突破到6。
这个面板上的数值似乎只代表一个人的天赋值和上限，和后天的训练没什么关系，难怪之前秋山信每天都有锻炼，却从不见这项体力数值有过动弹，原来只能靠系统给予。
虽然只是1点，但也足以让他遥遥领先大部分的同龄人了。
秋山信还没有感受到【剑道】突破至Lv4给他带来了什么变化，毕竟现在还是在休息，察觉不到也很正常。
倒是体力上升的效果极其明显。
捱过刚下场的那段气竭期之后，调理好呼吸，秋山信就感觉到气血翻涌，力量正如潮水般回到自己的身体上，一举一动仿佛都能带出一片罡风。
秋山信看向对面也在休息的内山，脑海琢磨着什么。
敌疲我盛，要是现在能够再次和他近身交锷，自己应该能凭借这股体力优势直接将他压制得无法动弹。
这才是一力降十会，任你什么技巧都不好使。
“秋山君，感觉怎么样？要休息么？”
佐间秀次过来关心道。
“不用。”
秋山信呼出一口浊气，重新拿起竹刀，带上捂着汗水气味的面罩，缓慢地走到场地中央。
一步又一步，随着战意在体内逐渐爬升，秋山信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蜕变。
但这种蜕变又不同于体力属性点提升那样直接粗暴，反而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他沉下心神，细细地感悟着。
片刻之后，他终于弄清楚了，这种隐晦的变化并不是来自于肉体强度本身，而是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操控性和协调性进一步提升了。
举个例子，一个人想要对着前方挥出一记直拳，那首先是双腿发力，然后再通过腰腹之间的肌肉将这股力传递至上半身，再通过肩膀、手臂、手腕的发力顺序将这一拳打出来。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那他的发力效率可能只有不到一半，也就是说，他的拳头只能发挥出一半的力气，其余的力气可能会因为错误和不规范的发习惯和姿势，都浪费在了中间的步骤里。
普通人通过特定的训练能够慢慢提高这个效率，而Lv4的【剑道】技能便是省去了秋山信训练的过程，直接把他的力气运用效率从普通人的不到一半的水平，硬生生地拉高到百分之六十的水平，甚至更高。
而且身体协调性的提高还意味着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体态操控。
在清晰地了解到升级的好处后，秋山信有些兴奋，在原地跳起了小碎步，作为最后一局比试前的热身。
脚底下那忽如其来的轻盈感让他有种已经冲破了重力束缚的自由感。
此时，已经缓过气来的内山浩太郎正从场外慢慢步入道场的中心。
他看着早已站在场中央的秋山信，穿戴着全身的护具，一时做着热身操，一时又蹦蹦跳跳的，那身剑道服活泼地上下跳动着。
反观自己这边，呼吸紊乱，整个上半身被沉沉的护具拖坠着，背部都开始有点弯曲了
纵使心底里极度厌恶对方，此时此刻内山浩太郎还是忍不住惊讶地心想。
这小子的体力用不完的吗？！而且怎么看上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在第一局吃了大亏的内山缓缓举起竹刀，眼睛透过面罩的网格死死地盯着对手秋山信的一举一动。
我们年纪相仿，体型相仿，情况怎么可能差这么远！难道又是心理陷阱？！想通过这种行为暗示我自己还有很多体力么？
对了，一定是虚张声势！肯定是怕被我发现他也体力不支了，所以故意装出这幅样子。
哼！蠢货，将为数不多的体力浪费在这种歪门邪道上，待会正面对决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和我抗衡！
内山浩太郎这么一盘算，终于是找回来了一点底气，似乎也连带着恢复了一些体力。
反观秋山信这边，此时他正沉浸在身体各处传来的新奇感受呢，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对手，余光一瞥，看见内山已经悄无声息地就位，也正经了起来。
最后一局了，两边都有不得不获胜的理由。
内山浩太郎要通过这次比试，将这名小白脸彻底从他的星野师妹身边赶走。
而秋山信原本的计划里就不容许他落败。
既然都不能后退，那就无需废话，用手上的剑来决出真理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内山浩太郎在行礼之后，高举着竹刀向秋山信冲了过来，那飞奔的姿势颇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悲壮感，也许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自己和对手体力悬殊的事实。
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自己的眼中钉秋山信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此时发起玉碎冲锋......哦不，是只要发动攻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算盘打得不错，要是一般的对手估计还真让他得手了，不过谁让秋山信竟然能够临时升级，瞬间把血条和蓝条回满了呢。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挑战的boss。
秋山信看着眼中逐渐放大的身影，长舒一口气。
这样就结束了吧。
缓缓举起竹刀，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不用去顾虑其他的东西。
提起呼吸，汇聚心神集中一点，世界仿佛忽然变得寂静，只有细微的嗡嗡声缠绕在耳膜上。
等等，不够近，还不够近。
眼前的内山似乎分裂出了好几十个虚影，这些虚影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向秋山信发起斩击，而那些竹刀挥过的轨迹深深地铭刻在秋山信的脑海中。
传闻中的剑道高手只用看一眼，便能知悉与对手之间的距离，而秋山信现在似乎也隐隐约约地触碰到这种感觉了。
就是这里！
内山的竹刀开始落下，而通过预读，秋山信已经知道对方竹刀的剑尖接下来要走过的轨迹了。
既然已经“预知未来”了，那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吧。
脚下步伐不退反进，双手抬起，但不是为了防守。
反而是为了更疯狂、更舍身的攻击。
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通过这一刀，彻彻底底将对手打服。
啪！
第一声脆响。
既不是从秋山信的面甲，也不是从内山浩太郎的护具上传来的。
内山的竹刀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秋山信竹刀的刀镡位置，他的剑尖离秋山信的脑袋只有5厘米左右，这之间的距离估计也只能塞下一个拳头。
距离得本已经是近在咫尺了，但还没等露出笑容，内山浩太郎却惊恐地发现竹刀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无论他再怎么使劲，自己的剑尖就是死活突破不了那最后的5厘米。
怎么会这样......
还没等他想明白。
啪！
第二声脆响响彻全场。
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内山痴痴地抬起头，一阵空白时间后，彻入骨髓的痛感才经过面罩里的垫子传到脑门上。
天花板？灯光好......刺眼......我怎么躺在地板上了......对了，我的刀呢？我还能战斗......
没等内山想明白，只见眼前光影闪烁，一个身影走到他旁边，把所有的光芒都遮去了。
我是......不可能输的......
“怎么回事？！”
佐间秀次已经傻眼了都，虽然心里有过准备，可刚才那一下的速度犹如电光火石，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谁得本了。
虽然内山被直接打躺在地，但看之前的架势，好像是内山先打到秋山信的，大概？
佐间不敢断定，毕竟在那种速度下，人眼确实很难分辨出那5厘米的距离。
他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其他两位裁判，却不曾想大正已经举起白旗宣告内山的胜利了。
而且大正怒气冲冲地冲到秋山信旁边，准备谴责他下手过重，违反了规则。
“等等，大正君。”
一直默不出声的三岛部长一把拉过大正的肩膀。
虽然大正的个子比三岛部长高一头，但却是被他硬生生地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回过身焦急地说道：“等什么，内山君还躺在地上呢？！”
就算是对着部长，他的语气也处处透露着不耐烦。
“是秋山君赢了。”
“我知道是内山赢了......不，等会，部长您说什么？”
大正后半段的话磕磕巴巴的，眼睛越瞪越圆。
“胜者是秋山信。”
三岛部长淡淡地重复道。
“您......难道没有听到有两下声音吗？很明显就是内山君先打到的啊！”
大正气得脸红脖子粗，青筋一节节地显现。
三岛部长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场上独自傲立的黑衣剑士，眼神略微有些出神。
“秋山君用的是切落技，内山君输得不冤。”
“佐间君，我忽然有些新的感悟，陪我去练剑吧。”
随后，他像是毫无留恋般地转过身走出了道场。
“哦哦......可比试还没结束呀部长！”
“让师弟师妹去主持就好啦！快来吧佐间君，趁我的感悟还没消失！”
场上只留下一脸震惊的大正。
切落，剑道中一刀流的奥义之一。
双方的剑同时切下，我方用剑身挤开对手的剑，以此破坏他的攻击轨迹并同时击中对手。
切落成功的关键在于两边剑身相接的位置，用己方靠近手部的剑身去碰对手的剑尖。
根据杠杆原理，自己这边是省力杠杆，而对手则是费力杠杆，通过巧妙的技巧实现二两拨千斤的效果。
道理总是简单的，但要做到知行合一很难。
对手的剑是怎么落下的，自己的剑要怎么挥才能完成切落，之后要怎么顺势发动反击，这一切的一切都基于精准的距离把控和基本功上。
躺在地上的内山浩太郎透过面罩听到了三岛部长的话，顿时面如死灰。
部长不要走......我还能再战！
他看着秋山信背对着他的身影，绝望逐渐从地上涌起将他吞噬。
不！我怎么可能输呢？！
“可恶！我还没输啊啊啊啊啊啊！！！！！！”
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落在地的竹刀，向着秋山信的后脑勺狠狠劈去。
“小苹果小心！”
“秋山同学小心！”
内山浩太郎的突然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一个人能来得及上前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竹刀落在秋山信的头上。
......
啧，冥顽不灵。
秋山信俯下身，当即是踢出一个扫堂腿。
具有体力加持的他甚至都不怎么费力就将只剩强弩之末的内山浩太郎别倒在地。
内山膝盖一软，竟是硬生生地跪倒在秋山信面前。
屈辱的怒火从他的眼睛里喷薄而出。
小白脸！你怎敢这么对我？！
可没等他把气生完，惊恐又冒了上来，浑浊的瞳孔倒映出了从天而降的竹刀以及秋山信那天神下凡般的身姿。
“不！不要！”
他慌忙举起竹刀挡在身前。
可秋山信不打算放过他，把升级之后身体里残留着的，不稳定的气血之力全数聚集在这一剑上。
啪嚓！
撕帛之声犹如惊雷。
内山的竹刀竟是硬生生地被打断了。
竹屑飞溅，好在双方都带着护具，要不然手上和脸上都要刮出不少血口子来。
“呃......呜......”
跪在地上的内山浑身发抖，半天发不出一句人言来。
秋山信收起竹刀，脱下面罩，抛下痴呆的内山在原地走到众人面前。
然后向着眼前的一片鸦雀无声作揖。
“各位抱歉，不小心打坏了道场里的东西，我会赔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