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钻探公司的元旦晚会格外热闹。
既有行政科漂亮姑娘们倾情奉献的《阿细跳月》;
也有职工医院的大姐们撕心裂肺高歌的《沂蒙山小调》;
既有有子弟学校的老师学生们充满活力的歌伴舞《红星召我去战斗》;
也有服务大队大妈们充满国际时尚意味的迪斯科《吉米》;
当然,要论掌声的热烈程度,那自然是首推领导班子们合唱的《咱们工人有力量》和《大海航行靠舵手》。
总之,除了某位传闻中的第一美女没有充当晚会主持人的角色,甚至连面都没有露一面让人感到遗憾外,这场充满了狂欢意味的晚会整体来说还是很精彩的——当然,某条咸鱼除外。
………………
“下面,请欣赏地质大队、工会、综合办公室、联合表演的节目……民乐合奏《流水操》!”
听到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刚才还在打着盹的杨默顿时提起了精神。
丫丫的,可总算轮到苏宇那小子了。
据那小子的吹嘘,这首《流水抄》乃是彭修文大师根据古琴曲《流水》为素材于1979年构思而来,生动地描写了长江大河从源头的满水汇集成河不断壮大,终成滔滔,向着东洋大海,万里奔流不息的气势,绝对属于民乐中拔尖的磅礴曲目。
很显然,这话肯定是从张林嘴里说出来的,杨默敢打赌,以苏宇那货肚子里的二两墨水,绝对说不出这么一番话,甚至这货知不知道有这么一首曲子的存在,他都存疑。
只不过很可惜,杨大官人骨子里就跟“文雅”二字沾不上任何关系。
当台上混合着二胡、笛子的前奏刚一响起,杨默就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又在打架了,哪怕下一秒那充满了穿透力和张力的琵琶声就扑面而来,也拯救不了他那难以遏制的困意。
于是乎……
在同排蔡兆丰和涂丽丽等人古怪的眼光中,杨默以一种近乎翻白眼的挣扎姿势,全程听完了这首他上一辈子从来都没听过的曲子。
见过课堂上那些实际已经在跟周公吹牛打屁,但死撑着两只眼皮不敢合上的学渣么?
对,就是杨默现在的这幅样子!
“喂,喂,喂。杨默,醒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戳了戳,杨默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到老四的节目了?还是说晚会结束了?”
看着这货那近乎涣散的瞳孔,蔡兆丰无语地推了推他:“都不是……有人找你!”
有人找?
一脸迷糊的杨默顺着蔡兆丰的手势看去,顿时一个激灵。
孙健?
怎么是这家伙?
……………………
五分钟后。
大礼堂外面的篮球场上,孙健递了一根大重九过来:“杨师傅,好久不见……上次的事谢了啊!”
又便宜不占王八蛋,杨默接过烟,笑眯眯地看着他:“孙队见外了,我本来就是综合办公室的职员,上次的事情只不过是工作职责所在罢了,用不着谢。”
“职责所在?”
孙健品了品这几个字后,啧啧称奇:“你们齐鲁人的想法我真的有些看不懂,当时你不过就是一个实习人员而已,要是换成我是你,看见有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哪怕是丢掉工作也绝对不会参合这种事……编制这种东西对于你们而言就那么重要?”
对于这种老生常谈的问题,杨默并没兴趣去解释,只是耸了耸肩:“各地的观念不一样嘛,要是拿不到编制,我妈估计连门都不会让我进;如果还丢了工作……我妈会打死我的!”
孙健见他说的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就是一份工作而已,说到底还不是养家糊口?没有了张屠户,难不成就真吃不了带毛的猪肉了?……我就不相信,一个每个月都能赚到几百上千工资的工作,在你爸妈眼里还比不过一個编制!”
嗯??
听到这生硬的转场,杨默一脸警惕地看着孙健:“孙队,这话是怎么个说法?”
孙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点燃手上的香烟后,放松似地背靠在篮球场的矮护栏上:“我马上就要走了……公司那边的内退手续已经办的七七八八了……最多过完年,程序就能走完。”
!!!
饶是知道之前闹出这么大动静,公司肯定饶不了这货,但杨默委实没有想到这惩罚会如此严重——除非是受伤残疾,否则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基层干部办理内退,其性质跟开除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1988年,给一个钻井队的队长办理内退,几乎已经算得上公司职权范围内最顶格的惩罚了……在往上,对不起,那就是属于行政范围内的事情了,钻探公司没这个权限。
见到杨默脸上吃惊的表情,孙健摇了摇头:“这事是我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之前的事情动静闹得不小,却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按公司规定,撑死了也就是把我的职位撸掉罢了……嘿嘿,说句不好听的话,以我孙健的资历和能力,不管换到哪个井队,也都是翘起二郎腿当大爷的份!”
这话倒是不假,国企里面排资论辈的现象很严重,像孙健这种既有资历又有能力的队长,哪怕是被调到别的钻井队当钻工,那至少也是事实上仅次于正副队的三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