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爽不爽?”
“爽。”
“谁再想欺负我们,得问问我们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施令伦举起刀,向着东北方向一指,“横塘镇,更富庶。”
大半个时辰,
兵锋就抵达了横塘镇外,找船轮番渡河。
这就给了镇子里的人逃命的机会。
早上,胥口巡检司的人逃的比兔子都快,跟着黎巡检一路狂奔。
除了分出人手去府城求援兵,就是沿路大喊,让百姓们逃命。
但是承平太久,
苏州百姓已经失去了对战争的警惕心,大部分人半信半疑。
只有极少数机警的人,提前收拾了细软,扶老携幼,往府城逃命。
这些人是幸运的,
躲过了一场兵灾。
乱兵渡河后,就沿着镇子的主干道开始了屠杀。
而10里外,老胡带着城守营正在赶路。
他的额头都是汗,心里寒意阵阵。
“此时李兄弟应该知道了,希望不要坏了他的计划。”
李家堡,
李郁也是刚得知了最新进展,直呼这家伙太贼。
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处。
没料到施令伦会在夜里开始拔营行军。
庸碌城守营根本没有尾随追击的勇气,也没有那个战斗力。
该死的施令伦。
“胡千总说,胥口镇方向黑烟冲天,大约已经无了。下一个肯定是横塘镇,他已经赶去了。”duwo.org 比奇小说网
……
“刘武呢,还有他带的100人呢。”
“胡千总说指挥不动他们,他们拉着炮,走的慢。”
果然,半个时辰后,
堡外才出现了他们的身影,携带火炮行军,速度就快不起来。
李郁想,
等这段事过了,一定要解决骡马的短板。
拉炮车的牛马实在是太孱弱了。
“老爷,咱们要去支援吗?走陆路还是水路?”
李郁展开一张他自制的“李家堡周边地图”,陷入了沉思。
走水路,是可以抵达横塘镇。
但是自己是什么身份,临时团练积极剿匪?
他还有一个隐约的担忧,
施令伦这么刁钻,他反了以后准备干嘛?
攻打府城?
怕是有点不自量力。
光是护城河,几千人都不够填的。
上山落草?苏州有山吗?
如果百十米的孤山也算的话,当没说过。
当代马谡!
如果是到太湖岛屿打游击,
那他为啥要上岸,就为了抢钱抢粮?
“多派探子,关闭堡门,静观其变吧。”
李郁决定,看看城守营的战斗力。
……
在他犹豫的时候,
城守营终于赶到了横塘镇,双方交战。
施令伦集结兵力,带头冲锋了两次,付出了70余人的伤亡,就击垮了城守营的阵型。
老胡狼狈的带着亲信心腹逃跑了5里,才停住了脚步。
“千总大人,怎么办?”
“收拢残兵,不能逃。”
老胡很清楚,朝廷对于败军之将的惩罚多严厉。
虽说他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可毕竟还没公开造反不是。
所以这朝廷,还得供着。
李郁和他讲,要逐步把城守营全部变成李家堡的兄弟,他这个千总官职太低,还要升上去。
幸好,
太湖协那帮乱兵也没有追杀的心思。
只是留出一些人在镇口盯着,其余人返回镇子继续烧杀掠夺。
施令伦的脑子,此刻无比的清醒。
“你们,去搜罗骡马。”
“你们,去把船行占了。”
突然,他遇到了熟人。
一位曾经做到了礼部侍郎,致仕后居住在横塘镇的士绅。
曾经,
当面因为一些琐事,在府城酒楼当众羞辱过施。
说他们都是捧圣贤书的,施一个捧大刀的,没资格在一张桌子喝酒。
……
“施将军饶命。老朽有眼无珠,以前冒犯了您。”
“府中银子都给你,老朽还有个15的妾,上个月刚进门的,也孝敬给您。”
看着这个跪倒在脚下,涕泪横流吓的哆嗦的老头。
哪里还有半分侍郎的威风。
人呐,所谓的雍容气度,都是身份赋予的错觉。
剥去那层金闪闪的伪装,都踏马一个样。
施令伦厌恶的瞅了一眼这个老东西,
抬起刀锋,架在老头脖子上,轻轻一拉。
就多了一具尸体,鲜血呲呲的喷涌,被泥土吸收。
上个月进门的15岁妾,
也被拉来了,跪在一旁,抱着自己的靴子痛哭。
“将军不要杀奴家,奴家都是伱的。”
一刀划过,香消玉碎。
“嘿嘿嘿,有点可惜了。”
“哼,多一份体力,就多一份活命的机会。”
施令伦低声说道,俯下身,
把瞪得大大的眼睛合上,口里念叨了一句:
“是命,就得认。”
……
“走,快走。”
乱兵们集中了几百号青壮,有书生,有雇工,也有普通百姓。
施令伦现在急需补充兵力,
只能用这种办法,拉壮丁。
镇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他令人拉来了两箱银子。
“清廷不仁,所以老子反了。”
“你们要是愿意加入,就拿一锭银子,再捡一把刀。”
“要是不愿意,就去死。”
“我数到三,你们赶紧选择。”
配合他的恐吓,周围的乱兵立即举起了刀。
“3,2,1~”
施令伦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些不识趣的人。
手一挥,
一队兵立即冲上去,狂砍前面的人。
“停。”
看着眼前陡然多出来的几十具尸体,剩下的人终于吓破了胆子。
施令伦再次问道:
“我再问一遍,愿意加入的过来拿银子。”
这一次,大部分人瑟瑟发抖过来捡了一锭银子。
不过,噩梦并未结束。
“捡起刀,杀一个人,就算是纳投名状了。”
“还是老规矩,我数到三。”
……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
施令伦就多了200多名“兵丁”。
这些人面如死灰,被打散编入了各汛。
横塘镇是大镇,历史悠久。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起码能搜罗出几十万两钱财,或者是等价值的货物。
施令伦故意的散播了一些消息,
让百姓以为他要继续北上,攻打浒墅关,还有府城。
然后,
假装看守不严格,让一些人逃跑了。
假消息一旦传到黄文运耳中,他就不敢来主动围剿自己。
一定会坚守府城,还有分兵驻扎浒墅关。
浒墅关是京杭大运河的枢纽节点,
光存银就有几十万两,还有数不清的船只停泊。
他只要一把火烧了,抢了。
朝廷就会把苏州府所有官吏的脑袋全砍了。
“施将军,我带了一个人来。”
“嗯?”
“拜见将军,小人原是您麾下的兵勇王二。剿贼负伤,拿了朝廷的抚恤银子后,就在这横塘镇安了家,做点小生意。”
施令伦瞅着这个脸上带疤,左手两个手指缺失,单膝跪地的汉子,却是有点印象。
点点头问道:
“既然是昔日袍泽,我自然会放你一马。带上你的家人,细软,速速离开镇子吧。”
“谢谢将军。”
汉子准备离开,又犹豫的说了一句:
“小的有一事,想禀告将军。”
“讲。”
“小的替钱老爷府上补锅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关于陷害将军的事。”
钱老爷,就是刚刚被施令伦杀掉的致仕前礼部侍郎。
……
“你快说。”
“钱老爷和几位客人说,黄通判诬陷您是为了升官,主意大部分都是一个叫李郁的人出的,他很会揣摩圣意。”
“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二再次跪地,大声说道:
“小的曾跟着将军打仗流血,将军待我不薄。为何要欺瞒?”
施令伦沉默,点点头:
“我信,你快走吧,离开是非之地。记住往西走,不要往南走。”
说罢,又在脚下一具尸体上,割了一块布。
包了十几锭银子,塞给王二。
“拿着吧,好好过日子。”
“太湖协能活下去的人怕是不多,以后到了清明,记得给袍泽烧几刀纸,就算你有心了。”
王二被感动的呜咽,
血气上涌,想重归队伍。
却被施令伦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快滚,逃得远远的,以后千万不要提及你的往事。”
打发了这个曾经下属,
施令伦的手掌攥着刀柄,用力到没有血色。
有些神经质的哆嗦,
李郁,李郁!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
若不是他知道李郁的发家速度快的离谱,他刚才绝不会相信王二的话。
数月前,
马忠义布置剿匪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少年有极深的印象。
一个极善于伪装,心思缜密狠辣,说不清来路的家伙。
……
“找几个镇子上的官面人物。”
施令伦吩咐手下人,他要打听一下消息。
那个和李家堡打过交道的保长,正好在其中。
无需吓唬,就把他知道的所有情况都交代了。
“将军饶命,那李家堡我去过。里面不大,但是挺神秘的。”
“可有护院家丁,有刀枪火器吗?”
“刀剑都是有的,火器说不好,估计有。”
“李郁可是长住堡内?”
“是的。”
“李家堡有多远?”
“就隔着一条河,往南走5里。”
见答不出什么有价值消息了,施令伦示意手下,把人干掉。
目光投向南边,
“将军,咱们真要去打那个李家堡吗?”
“打。杀不了黄文运,杀李郁还是可以的。”
施令伦的眼神里,满是疯狂。
此时,府城。
黄通判听完了求援骑士的禀告,半天说不出话。
天气并不热,甚至还有些凉。
但是他两鬓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计划进行的一直很顺利,直到现在,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纰漏。
成功的逼反了施令伦,所有的黑锅都背上了。
但是这家伙,怎么就不好好的做个背锅侠呢。
竟然来了个困兽犹斗,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一仗,
就把城守营给打残了。
“胡千总麾下,还有多少人马?”
“不足200人。”
“那他们现在呢?”
“还在横塘镇外监视敌军,千总大人说,他要死战到底,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也动。”
“滚。”
……
黄通判差点气歪了鼻子。
这种鬼话,他还听不懂吗。
意思就是,我率兵远远的看着敌军。
如果敌军走了,我就远远跟着,这叫奋勇追击敌军,收复失地。
如果敌军来攻,我就逃,用脚丫子取得胜利。
“难道是李郁教他的?不行,这事他得负责到底。”
黄通判还没来的及迁怒李郁,
又有小吏来报。
“大人,有横塘镇,胥口镇逃生的百姓,您可要询问叛军最新动态?”
“快带进来。”
几个满身灰土的百姓,哭诉了悲惨遭遇。
黄通判对于他们的痛苦毫无感觉,只是被最后一句话惊呆了。
“你们是说,叛军要进攻浒墅关?”
“对,还说要打下府城报仇。”
黄通判愣住了,连忙召集衙门众官吏商讨。
攻打府城那是扯淡,城砖都啃不动几块。
但是攻打浒墅关,倒是有可能。
浒墅关可没什么防御,也没有坚城堡垒。
仅有的那些兵,只会搞钱。
见贼而逃,都算强人所难。
望风而逃,才是本色出演。
“大人,一定要增援浒墅关。那里可是有几十万两存银,不能有一点闪失。”
“哪儿还能调兵?”
众人语塞,
苏州府的经制之兵,仅有城守营。
其余的,距离少说百里。
最近的平望营,江阴营,府通判也指挥不动。
……
“求援,向总督府、提督府求救兵。本官不信,他们敢坐视不管。”
“城中再调100兵丁,去增援浒墅关。开拔银赏3两。”
“只要能守住3日,援兵四面合围,施令伦他就是一条死狗。”
不过这样一来,守城的人手就不够了。
20米,才能站一个人。
这其中,大部分还是临时招募的青壮。
黄通判只能再次吓唬商人,筹了一些银子。
招募了城中青皮,游手,全部套上官衣,上城墙充数,多插旗子。
若不是护城河宽敞,他还真没信心。
府衙中人,都在忙着拜伍子胥。
感谢他老人家在2000年前,不惜人力把护城河挖的这么深,这么宽。
时间,
有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则关系到一场战争的结局。
双方都在掐算着时间!
傍晚时分,
乱兵没有离开横塘镇,而是就地宿营。
好好的饱餐一顿,住进了瓦房大宅。
甚至,还能搂着哭泣的富家女子。
施令伦一改往日对军纪的严格要求,极度纵容。
因为他知道,
做贼和做兵不是一回事。
除了镇子外的巡逻队,每2个时辰换一班。
这是一个沙场宿将的最后倔强。
……
幸好,一夜无事。
老胡带着200人的溃兵,远远的也扎营了。
他不敢进,也不敢退。
深夜,李郁竟然来了。
带了一队护卫,打着火把,赶夜路来了。
“兄弟,你咋来了。”
“我来瞅瞅,施令伦现在的动静。”
老胡指着远处的灯火:
“喏,那里就是横塘镇,他们没走。”
“2个时辰前,黄大人派管家来见了我。”
“他说了什么?”
“他说,若是功亏一篑,所有人的愿望都要打水漂。让我想想办法,务必干掉施令伦,他会领我这个情。”
“你要动用私兵?”
“嗯。”
“会不会引起猜忌,怀疑。”
“顾不上那许多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不为老黄,是为我自己。若是老黄栽了,再换个牛忠义,苟忠义来,我的日子太难过。”
“这倒也是。”
……
李郁望着低落的城守营,低声问道:
“队伍,提纯的怎么样?”
“太彻底了。”
“啥意思?”
“桀骜不驯的刺儿头死了,可以争取的很多人也死了。就连李家堡的弟兄,也死了两个。哎。”
老胡一脸的黯淡,
即使在夜幕中,也能感觉到那股沮丧。
李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坐下聊。
“别灰心,没有军纪,没有训练,没有精良兵器,这个结局不稀奇。”
“明日清晨,我的人就会赶到。”
“你想在这里全歼施令伦?”
“对。”
沉默,过了一会,老胡又问道:
“我能做什么?”
“你的旗帜、官袍、底下兵丁的号衣,全部换给我。这一仗,我来打,功劳归你。”
老夫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
“标下遵命。”
……
李郁连夜从西山岛,紧急抽调了300火枪兵,还有15门劈山炮。
搭载10艘船,已经在路上了。
走水路,一直抵达横塘镇周边。
……
横塘镇周边20里,
已经没有一个百姓了,全部逃难了。
所以,也给李郁带来了便利。
明日的战斗,注定没有无聊的旁观者。
太阳初升,
西山岛的船队也准时抵达,轻手轻脚的开始卸人。
扛着火枪的护卫队,熟练的踩着跳板下船。
然后,列队。
50人为一队,背靠着河水。
然后,就地坐着,开始啃干粮。
加了猪油,盐,葱花的大圆烙饼,配上清水。
主要是方便携带,充饥。
这玩意,在哈密瓜省有个名字,叫“馕”。
在当地可以保存半年,不会坏。
在苏州,也就是2到5天。
6队,恰好摆出了6排横队。
然后,就是火炮了。
火炮装船卸船比较费劲,这让李郁有些不满。
以后要想办法改善,设计一种装卸方便的装置。
炮筒加上炮车,就是三百斤的重量。
水手们是拆开运输的,两人挑着走下跳板。
这个活儿,一般人干不了。
晃晃悠悠的跳板上,挑着重物走路,要掌握平衡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