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有林举着长兴营游击的头颅,凶悍如虎,一下子就镇住了所有官兵。
全部弃械投降,乖乖当了俘虏。
清风寨从中挑选了数十人,纳投名状后,吸纳成为自己人。
所谓的投名状,就是亲手杀死了寨子里的一些肉票。
这些肉票,都是本地士绅、商贾。
杀了他们,自然就没有回头路了。
苗有林曾经是贵州绿营武官,凭借这个身份,他很容易就拿下了这部分人的忠心。
口号就是:绿营不坑绿营!
清风寨的势力吹气球一般急剧膨胀,达到了300多人。
此消彼长之下,长兴县人心惶惶。
除了县城,其他区域在实际上已经脱离了县衙的管辖。
知县躲在城中,向湖州、还有杭州府求援。
……
甄家老爷子终于死了,病故。
甄氏又寡了,新寡旧寡,无缝转换。
不负青春,不负阿坤。
她成了甄家这艘大船的新掌舵人,剔除了一些桀骜不服的老资格掌柜,启用了一大批年轻的掌柜。
旗下生意在短暂的混乱后,就恢复了正常。
而长兴县的头面人物,也发现了一个不能讲的规律。
清风寨巨匪如此猖獗,却从未对甄氏的产业、人员下手。
甚至和甄家来往密切的商贾,也安然无恙。
这绝不是巧合!duwo.org 比奇小说网
大清朝的士绅,商贾都是人精,深知看透不说破的处世哲学。
纷纷上门拜访,主动做起了赔本的买卖。
不求利润,只求和甄家搭上关系。
……
深夜,
李家巷铁矿,倒是象征性的遭遇了一次匪乱。
举着火把的土匪们喧闹了一夜,枪炮齐鸣,最终被击退。
紧接着,甄氏就向县衙提出申请,组建护矿队。
方知县自顾不暇,语焉不详,总之是似乎批准,又似乎不批准。
甄氏了然于心,回去后就大规模组建武装护矿队。
县衙就好似聋子一般,不闻不问。
在匪患结束之前,方知县都不会“知晓”。
但在境内太平后,他会第一时间“知晓”,然后惊诧、震惊、愤怒,下令取缔非法护矿队!
方知县是个成熟的地方官!
……
苏州府,也是城门紧闭。
胡之晃的城守营,被紧急召回。
城里也是紧张的要命,各种谣言乱传。
正如李郁所预料的,各类人选择相信了适合自己的那一款谣言。
百姓们相信是天地会“反清复明”,得到了境外邪恶势力的支持。
满城的旗人,怀疑是江南士绅想建立自治的“长三角帝国”。
而汉人官绅,隐隐觉得是八旗内乱,争权夺势。
皇上年迈,又没公开立太子储君。
那么多儿子,在各自拥戴势力的怂恿下,搞点烂事,不是很合理吗?
官绅们都是精通儒学,阴谋学的,密室推导一番后,拍案而起,就是这么回事。
翻开史书,这种事还少吗?
福康安死了,等于显赫的富察氏家族断了一条胳膊。
所以,富察氏支持的是哪位皇子?他和哪位皇子斗争的最激烈?
而在紫禁城,一帮汉人大臣也持有相同看法。
尤其是军机大臣于敏中,坚信是“大位之争”。
他私下和儿子说:“哪儿有什么反贼,明明是他们皇子之间内斗。”
“父亲说的是。”
“哦对了,那个胡什么,去扬州上任了吗?”
“正想告诉父亲,他凑不齐银子,没法上任。”
于敏中抬起浑浊的眼睛,悠然说道:
“不成体统。告诉天成元票号,给他放一笔京债。”
“是。”
……
失魂落魄的老胡,刚端起饭碗,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恭喜您了,胡知府。”
“鄙人天成元票号京城分号掌柜,免贵姓黄。听说您手头紧~特来结段善缘。”
老胡还想挣扎一下,清清嗓子,背手而立,昂起下巴,打着官腔说道:
“本官,不爱和商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借债。”
见他如此桀骜,黄掌柜笑了一下,凑近说道:
“吏部早已任命你为扬州知府,你却迟迟不动身。鄙人今日离开了你家门,3日内伱就会以懈怠、拖延的罪名,被吏部削职为民。扬州知府这一肥缺,就便宜其他人了。”
说罢,他一拂袖就准备离开。
“且慢。”
“黄掌柜,请进屋详聊。”
老胡一拱手,弯腰到底,辫子垂地。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京城混,眼力见儿最为重要。
他已经信了,这位黄掌柜有这个实力。没有根据,就是直觉。
“胡贤弟,请。”
“黄兄,请。”
俩人客气的去了里屋,嘀咕了半个时辰。
黄掌柜的悄然离去,留下了厚厚一叠银票。
老胡在油灯下,一张张的数着,非常认真。
这一刻,他的眼里有憧憬,有贪婪,也有泪光。
次日清晨,有银票护身的他,快速通关吏部、礼部、都察院,同乡同年同僚~
光速走完了全部程序,带着妻儿离开了京城。
过五关斩六将,全靠银子!
在通州上船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口里小声念叨了一句:
“别了,紫禁城。”
……
一路坐船,自是平顺舒适。
在他不经意的露出,自己是到扬州赴任的知府后,船老大更是惊讶谦卑。
大人物!
退还船票钱,每日饭食送到舱内。
一路哈着,直到船行至江苏境内。
“府尊大人,您要不要下船走走?欣赏一下风土人情?”
“此地繁华热闹,可是清江浦?”
“哎呀,大人不愧是文曲星下凡,这比神仙都能算。”
“本官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不足挂齿的学问,浅陋的很。”
见船老大如此晓事,老胡决定提拔一下他。
“你以后就别开船了,等着本官做个亲随吧。”
“谢大人提携。”
船老大跪地,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一路上巴结着,伺候亲爹一般,就是图的这点事。
知府的亲随,也能算九品吧?
到了扬州码头,胡御史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为何大家都要抢着外放。
在京城,御史活的像个老百姓,没滋没味。
在地方,就不一样了。
几十号差役脸上挂着熟悉的谄笑,握着水火棍两侧列队欢迎。
十几个身穿绸缎的商人,弯着腰等待。
还有一群红缨顶戴,看他们弯腰的程度,就能大致判断出品级高低。
其中有一个背着手的,没弯腰的,八成就是暂行知府事的本地同知。
“快,快,府尊大人坐船靠岸。”
“鞭炮,锣鼓热烈欢迎。”
吹吹打打中,一脸倨傲的胡知府,前呼后拥,坐进了八抬绿呢大轿,在开道的锣鼓声中离开了码头。
……
轿夫是水平很高,一路毫无颠簸,如履平地。
大轿内,
温暖如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银盘子里,放着各式新鲜瓜果。
除了胡知府,竟还有一娇小憨美的丫鬟,不知算不算超载。
“坐轿枯燥,奴家陪您松松筋骨,说说话儿。”
“哎,好,好。”
胡知府心花怒放,握着小手亲切的询问了许多个人情况。
丫鬟应对自如,一会憨娇,一会傻愣。
小拳拳,锤的老胡的心兵荒马乱。
只可惜,这是在轿子里,施展不开。
当晚,她就去了江府。
江春询问:“新任知府,是个什么成色?”
丫鬟答道:“一个没吃过,没玩过,没见过的土老帽。老爷只要稍微使点劲,就能拿下他。”
“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
“奴婢以性命担保,这位胡知府的胃口不大。”
江春笑了,挥挥手。
丫鬟微微施礼,退出了书房,坐着小轿子走了。
她乃是江家在扬州城外园子里的舞姬之一,生性聪颖,最擅观人、悦人!
……
按照规矩,胡知府立即拜访了钦差大人。
在臭烘烘的挖河工地上,他目瞪口呆,看到了脱去官靴,站在泥水里的钱峰。
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僚,他毫不犹豫,扑通跪在泥水中见礼。
钱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胡大人,你到任太晚了。本钦差将这一段河道交给你了。”
于是,还没来得及享福的胡知府,就成为了一名工头。
办公地点,是脏兮兮的一排窝棚。
每天看见的都是喊着口号挖河的乡下曲辫子。
然而,就算是这样艰苦而枯燥的日子,也没持续2天。
又,又又出事了。
“么得命,挖出东西了。”
民夫们,呐喊着跑上岸,仿佛看到了鬼一样。
胡知府揪住一个监工的胥吏:
“你跑什么?”
“大人,河里挖出了一尊大石像,石像背后有一行字。”
“大惊小怪,挖出点东西算什么?扬州自古繁华,就算挖出唐朝古墓也不奇怪。对了,写的啥?”
胥吏犹豫了半天,挤出一句:
“小的不识字。”
……
胡知府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为啥胥吏要强调不识字了。
他不敢识字!
弥勒佛石像背后,刻着六个字:弘历死而地分。
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18个疯婆娘在骂街。
眼冒金星,耳鸣头晕,踉跄的坐在了泥水里。
直到钦差钱峰赶到,脸色大变,随即喝令:
“这是妖人所为,调集兵丁封锁这段河道,寻找目击人。”
“将所有知道此事的民夫集中起来,不许接触外人。”
然而,这是徒劳无功的。
疏浚河道挖出了六字箴言石人的消息,风一般的传遍了扬州城。
这其中,自然离不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说来好笑,白莲教扬州分舵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潘赛云的严令下,本地白莲教徒帮着李郁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佯动劫囚车,救援尤拔世。
第二件,就是大肆宣传石像的事。
对于白莲教徒来说,凡是能恶心朝廷的事,他们都很乐意干。
而且这石像还是弥勒佛,怪亲切的。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而始作俑者李郁,最近还和潘赛云打的火热。
军火生意做的如火如荼,火绳枪、刀剑、甚至是清军制式霰弹炮都卖了不少。
他只有一个目的,尽快促成“荆襄大暴动”。
白莲教起义,好似明灯。
而江南,就可以灯下黑。
借助地方自保的名义,染指更多的权力。
……
从布政使衙门收集的邸报来看,潘赛云所言非虚。
鄂豫陕交界处,暴雪成灾。
压垮房屋数千间,冻死牲畜、庄稼无算。
当地的粮价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每斤200文。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一个手艺人,每月挣2两左右,也就是2000文左右,只能买10斤白米。
换成粗粮,再采些野菜,一起兑进去,能养活自己,还有一个妇孺。
仅仅是饿不死,勉强活着。
其余家庭成员只能走向死亡!
而且,这还是拥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
在大清朝,没手艺,只有一膀子力气的百姓是大多数,这些人的境遇只会更可怕。
或许会有人说,农户们拥有田地,不会太差。
这是幼稚的想法。
古人总结过“小灾避于城,大灾避于野”。
饥荒,自然灾害之类的统统算是小灾。王朝颠覆一类的战争,才算是大灾。
所以不难推论出,鄂豫陕的乡间,此时更糟糕。
李郁透过邸报,看到了六个字:岁大饥,人相食。
胡师爷于昨日登船走了,
他毕竟是领着漕运总督高薪的幕僚,得忠于雇主。
虽然不能帮着疏通运河,可是会帮着脱罪甩锅。
“你们俩都说说?”
胡灵儿先开口了,眉头紧蹙:
“妾身觉得,白莲祸乱一起,怕是湖北糜烂,甚至有可能影响到长江流域。”
“你觉得清廷平定不了?”
“不,被平定只是时间问题,还有靡费钱粮多少而已。妾身只是在想,白莲之乱控制在何等规模,对夫君最为有利。”
李郁摇摇头:
“这个不必苦恼,兵无常势水无常态。再说了,我对白莲的影响有限。”
杨云娇轻轻说道:“
“妾身觉得,湖北白莲教乱一起,朝廷的注意力和兵力都会集中到那里,我们当抓住这个时机,快速发育。”
……
李郁抽出时间,接见了有功之臣,王六、李大虎、李二狗。
两位义子,骄傲的像公鸡。
这让亲卫队长李小五眼馋不已,也提出了想做个先锋将军的想法。
李郁不置可否,但是让大虎担任了亲卫队的副队长。
同时兼任了“童子营”的枪炮教官。
童子营规模一直在扩大,已达到500人规模,但是从未正式参战。
装备精良,训练一日不拉,忠诚教育更是不敢放松。
每次检阅之时,众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些少年的眼神里是狂热,是一种对于神的膜拜。
而其中不足五分之一的少女,同样参与军事训练。
杨云娇悄悄提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好分营而治,避免尴尬。
于是,李郁给这些少女另辟一营。
军事训练减半,文化教育上马。
让这些义女,逐渐进入内政、后勤系统。
授课的老师,由自己和胡灵儿、杨云娇分别担任,授课内容以实务为主。
打发了两个义子,李郁单独召见了王六。
“拜见主公。”
“不必多礼,坐吧。”
王六看起来比从前多了几分从容,战场锻炼人啊。
一场生死大战下来,人就脱胎换骨了。
李郁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他。
王六心里有些发毛,拱手问道:“主公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
“听说,你还是想去工矿做事?”
“是的,在下这辈子就是个劳作命,若是让我做文官,或者统兵都不太适合。”
“你能如此坦诚,我很开心。”
李郁展开一张地图,示意王六过来。
“徽州府此处有一煤矿,乃是我麾下产业。因为是从其他富商手中购买的,一直缺乏有效的管理。产量低下,利润乏力。你去做个矿长吧?”
“半年,我定然让它焕然一新。”
“将矿工们组织起来,修一座小型堡垒,半年内煤炭产量翻一番。需要什么支援吗?”
“银子,还有人。”
“我给你2000两启动银子,再从江北灶丁里挑选50人配齐火器,随你赴任,怎么样?”
“谢主公,临行前我想去看看二虎兄弟,不知可否?”
“去吧,到胥江码头找他。”
……
杨云娇从屏风后转出:
“夫君,此人外放任职,拥有地盘,会不会是放虎归山?”
李郁诡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正治,是理想主义者搭台,投机者窃取成果!”
“王六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即使割据一方也不足为虑,暖个场而已。相比而言,咱更应该警惕苗有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