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妍、田田,你们看到我发在咱们群里的文件了吗?那个合唱比赛的通知。”海波老师从工位上探出头来。
何田田放下手里正在填写的表格,点开文件,“我看这个意思是……区内每个学校都必须派一支队伍参加合唱比赛。”
“小学部的合唱团去不就得了吗?咱们中学部又没有合唱团。”卢美妍坐在椅子上开胯、压脚背,“反正区里不待见咱们学校,什么比赛都是在市级能拿奖,到了区里反而排不上名次。”
海波老师忍不住叹气道:“我问了,虽然咱们是九年一贯制学校,但是学段不同,还是要小学部、中学部各出一只队伍。”
听完,三个人齐齐叹了口气。
自从当了老师,叹气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性动作了。
每天早上第一句,先为工作叹口气。
“波波老师,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何田田苦着脸,“比赛在十一月第一周,马上就是国庆假期,就算是现在开始招人,顶多能练一个月,那能练出来什么啊!”
一个月听上去很长,但每周只训练一次,里外里也就四到五次排练,根本练不出什么东西的。
更何况目前三位老师都有带各自的社团,每个人课时都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每天都有课后延时服务。已经满负荷工作的基础上,谁都没有精力再带一个合唱团。
“咱们一起努力,共度难关吧。反正之前有什么临时比赛,大家都是会互相帮忙的,我们尽力而为就好。”海波老师说着目光落在了何田田身上。
旁边卢美妍老师也看着何田田。
这些视线是有理由的。
海波老师古筝表演出身,卢美妍在大学里学的是舞蹈编导,只有何田田的专业和声乐搭边儿。
当初她考大学时,音乐教育专业分三个方向招生,分别是声乐主项、钢琴主项、综合(声乐+乐器)方向。何田田当初是靠着萨克斯和声乐考进去的。
综上所述,从专业角度来看,这个活儿还真是何田田非干不可的了。
何田田无奈道:“没辙,只能现招人现比赛了。等下我写个面试通知发到班主任群和各个班级群里,这两天看看能不能攒出来人吧。”
“你打算排小合唱还是大合唱?”卢美妍问,“声部多的话,识谱我们三个可以三间教室一起练,练好了再合。”
按照比赛要求,小合唱人数不超过十五人,大合唱人数不超过四十人。
“要是没有波波老师和美妍老师,我可怎么活啊!”何田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突发事件上并不乐观,“唉,我看看我能招多少人吧!我真怕小合唱的人都不够……诶对了,咱们伴奏怎么解决啊?”
三位老师中,海波与卢美妍都是成年后自学的钢琴,何田田虽然在大学里上过两年钢琴专业课,但水平十分有限,更何况她还要指挥,总不能分身去弹钢琴伴奏。
“找学生吧!”海波老师提议道,“肯定有弹得好的学生。”
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何田田开始编辑合唱团的面试的消息。
面试安排在次日的大课间和午休时间,有意向参与的孩子都可以到音乐教室里面试。
等待第二天,生无可恋脸的何田田拿着本子走到教室门口时,她却发现门前早就乌央乌央站了一堆学生了,另一半走廊都挤满了人。
“何老师,你怎么才来呀!我们都等半天了!”
“我们一下课就跑过来了,我抄近道第一个到的!”
“我才是第一个到的!”
何田田还懵着,“安静!安静!都别说了。你们有哪些人是来参加合唱团面试的?”
孩子们“蹭蹭蹭”举起一大片手。
“我是!”
“我也是!”
“我我我!”
何田田拍拍自己发痛的头,“等等,停一下。都先放下手,我换个问法。有不是来合唱团面试的同学吗?”
走廊瞬间陷入安静,孩子们互相看看彼此的脸,确认过眼神,都是来面试的人。
“嚯,真都是来面试的?”何田田没有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那就都进来吧!”
本来她是一点也不想干这个活儿的,毕竟没有哪个打工人是自愿加班的。
但是在看到这帮等在教室前的学生们后,何田田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燃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跟着帮孩子们一起搞个大的!
想要躺平糊弄的心,最终还是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了。
能有缘做师生,有缘因音乐互相认可,有缘一起做一件大事……这些都是双方莫大的幸运。
“先签到。本子上,第一列序号,第二列姓名,第三列班级。面试歌手的先排队签到等一下,面试钢伴的同学请先到教室钢琴旁边集合。”
浩浩荡荡的面试大军里蹦出了两个孤单小豆,小步挪动着走到了钢琴旁边。
人少,这也是何田田在面试要求中筛选过的结果。她要求钢琴伴奏的面试者,在面试中不能弹奏考级曲目。
太多急功近利,又不懂音乐的父母都只能以“考级”来衡量孩子的学习成果。很多机构为了迎合这类要求,不惜牺牲孩子对音乐的喜爱和正常成长进度,只练习考级相关的内容。
以这种方法训练出来的孩子,除了考级曲别的一概不会弹,识谱全靠老师教,对艺术处理完全没有概念……只不过是学会了一门技术,根本不能算作是“会弹琴”。
所以,单单“不能演奏考级曲目”这一条就能筛掉大部分不符合要求的琴童了。
钢琴伴奏很快就敲定了人选,是一个平时很扎实、安静、学习很好的女同学,名叫聂雨桐。她刚弹完第一个乐句,何田田内心就基本定下来是她了。
这个女孩无论是手型、技巧、艺术处理都非常规矩且细致,一看就是跟的老师好、平时也认真练琴的姑娘。
钢琴伴奏一切顺利,可到了歌手这边,何田田却有些头痛。
对于歌手来讲,最痛苦的阶段就是初中这会儿。毕竟变声期这玩意儿是真的很要命。何田田是五六年级的时候开始结束童声的巅峰期,到了七八年级,真声为主的唱法已经不了,音域越来越窄。
孩子们嗓子跟被哈士奇啃过似的,唱的高音里出外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倒也是普遍的正常现象。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期,干什么都尴尬。
买衣服,童装太幼稚、码数不够大;成人女装风格太成熟、码数不够小。
轮到唱歌也是一个道理。
选曲目,少儿歌曲太老旧、太低龄;古典曲目难度过高、曲目演唱内容又不符合义务教育阶段对青春健康正能量的追求。
对于这些何田田有心里预期。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帮孩子们自主选择的曲库。
“何老师好,我是七年级四班的高露予,面试曲目是《Love Story》。”
救命啊,何田田听到这首歌最多的地方,是学生时代的黄钻会员□□空间。
“大家好,我是六年级三班的和轩诺,我唱一首《稻香》。”
天啊!何田田以为自己进了初高中时期的KTV里,人人都得唱一遍。
“老师好,我是八年级六班的庄梓菡,我今天要唱的是《成都》。”
何田田抱住头,心道:孩子们,你们是十二三,为什么听的歌像是二三十啊!
她再次发出感叹:这十年间,别说华语乐坛了,世界乐坛也是真的不行。
“高露予同学的很有音乐品味我觉得是很高级的,www.youxs.org,能沉下心去听以往的作品,是很难得的。我觉得女中声部很适合你,你的意见呢?”
她也不像寻常老师,看到学生喜欢流行歌就要批评。她可不是那种老顽固,纠结流行歌曲要不要进教材。早就走进生活,渗透方方面面的音乐,根本不是教材的门槛拦得住的。
“和轩诺音准很稳定,试一试男低。”
“庄梓菡同学……节奏感和乐感都很突出,我需要女中里有个当定心骨的人,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来都来了,何田田也狠不下心筛人。
毕竟准备时间那么短,想要拿什么名次也不太可能,大家想要的就是参与感和一起唱歌玩耍的体验,也没必要筛人伤学生的心。
再说,如果真的要按何田田内心的标准筛选,能剩下的也没几个人。
更加让她良心倍受谴责,进而让她愧疚之下不好意思淘汰学生的原因是——
她基本叫不出这些孩子的名字,但每个孩子都记得她。
签到表上的名字全不熟悉,抬头看那一张张小脸儿全都是自己教过的。
何田田已经在记了!
她甚至每节课前都安排了学号顺序的才艺展示,为的就是通过表演时展露的特点记学生的名字和特长。
但是,她教过的班级加起来几百个孩子,每周只见一到两次,她是真的记不住啊!
满心愧疚的何田田下定决心,要专门抽出来时间背名字了。
“诶?杨善淳!你怎么也来了。”何田田可算是遇到一个她记得住名字的孩子了,赶紧叫出他的名字强化记忆,“今天不是初音未来?”
不知为何,杨善淳今天还有点害羞似的,没好意思展示自己的死宅属性,规规矩矩地报幕。
“大家好,我是八年级一班的杨善淳,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曲目是《思念是一种病》。”
又是一首老歌。
“好的,请开始。”
何田田低头在本子上杨善淳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