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公子芾入齐

芈八子人未至,怒喝声从殿外传了进来。群臣闻言,眼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秦王稷也没想到母亲会出现在朝堂,顿时,心中一紧。不多时,芈八子仪表端正,仪态雍雅,走进大殿。

群臣见状,高呼道:“参见太后。”

秦王稷稳了稳心神,故作轻松地问道:“母后,你怎么来了。”

芈八子走到殿前,也没给秦王稷好脸色,“这里,我不能来?”

秦王稷语调平和地答道:“按照秦律,母后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芈八子霸气回道:“秦王以秦律为说辞。那我就在秦律上加一条。”

秦王稷急道:“秦律是先祖制定的,怎能随意增加。”

“秦律不合规矩,那就得改。”芈八子背对着大臣,问道:“诸位大臣,我说得可对。”

群臣连忙迎合。

秦王稷见芈八子气焰嚣张,也没有一个大臣出言反对,心中早已一团乱麻。芈八子一步又一步往秦王稷走去,眸色喷出愤怒的火焰。那道火焰,想要将秦王稷吞噬。

芈八子怒视着秦王稷,淡淡道:“秦王胡作非为,我岂能不来。”

秦王稷眼神四处躲避,语调轻微颤抖,“母后,何处此言。”

“秦王躲着不见我,我只好来这里见你。”芈八子顿了顿,问道:“秦王打算让芾儿出使齐国为质。可否属实。”

秦王稷稳了稳心神,眸色不屈道:“正是。”

“秦王的诏令,我不同意。”芈八子背对着大臣,挥了挥手。

秦王稷见众臣准备离开,怒道:“寡人未说散朝,何人敢走。”

芈八子眸色涌现出强烈地杀气,淡淡道:“这里谁说了算,你们难道忘了。”

一个是秦王,一个是强势的芈太后。走了,会得罪秦王。不走,又会得罪芈太后。得罪秦王,最多是被骂一顿,或者丢掉官职。但,芈太后是万万得罪不起的。群臣回想起,芈太后诛杀惠后、嬴姓宗室等反对者的手段,至今还毛骨悚然。

芈太后心狠手辣,他们是见过的。

秦王稷虽是秦国的王,但生杀大权仍然掌控在芈八子手中。既然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他们更不应该参与其中。简短的思虑之后,群臣拜了三拜,躬身退了出去。

秦王稷见状,大怒:“你们若敢走出大殿,休怪寡人无情。”

大臣闻言,停了下来。

芈八子转身,眸色之中散发出强烈的杀意。群臣看着那道目光,快步走出大殿。

秦王稷,心道:“寡人,终究不能震慑群臣,与母相争。”

芈八子转过头,看着失落地秦王稷,问道:“秦王,这下你总算明白了,秦国究竟是谁说了算。”

秦王稷被芈八子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焰,压迫得快要窒息。原来,从始至终,秦国都不是他说了算。他继位至今,已有五年。今,年岁已过二十有五。

这五年,他与楚国结为昆弟之国,又迎娶楚女为后,瓦解了楚、赵之谋。随后,秦王稷以齐、韩、魏攻伐盟国楚国为由,出兵攻打韩、魏。秦国又因为楚太子杀秦国大夫,以楚国背盟为由,孤立楚国,并联合齐、韩、魏伐楚。

这五年,秦王稷击韩、魏,伐楚国,建功立业。他本以为自己在秦国已经建立威名,大臣也忠孝于他。因为自信,他才有勇气与芈八子对抗,削弱外戚势力。秦王稷此刻才明白,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些大臣认可的是母后,而不是他。

秦国有芈太后,便无秦王稷。

秦王稷败了,还败得如此彻底。

秦王稷也不甘心,更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失败,“母亲,赢了。是否要废了我。”

芈八子语调轻蔑道:“你以为我不敢。”

秦王稷心里早有准备,既然自己输得一塌糊涂,男儿的志气还是要保住,“母亲要废我,我无话可说。在母亲的心中,从来都没有我的存在。母亲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

芈八子看着秦王稷幽怨地眼神,淡淡道:“我能立你,也能废了你。”

秦王稷神色不惧,“我是燕、赵两国所立。母亲废我,就会得罪燕、赵两国。纵使大臣是支持母亲,秦国的臣民也不会忠于你。母后别忘了,秦国的天下是嬴姓男儿说了算。母亲想要夺取秦国的天下,只会惹得天怒人怨。”

“如今的秦国,已非五年前的秦国。纵使燕、赵攻秦,我何惧之。”芈八子冷声道:“秦王说得不错,秦国的天下是嬴姓男儿说了算。我废了你,立芾儿为王。秦国臣民也不会反对我。”

秦王稷恍然间明白,这几年,母亲一直都在防着他,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

芈八子嘴上是说废了秦王稷。但她却不敢将说出的话,变成现实。

芈八子真的废了秦王稷,她挑战的就是维持诸侯秩序的礼制,得罪了整个天下诸侯。天下诸侯自然不会见秦王稷被废,而不发兵救援。

一旦,秦国破了先例,诸侯国中的外戚得势,也会效仿秦国,废君自立。芈八子之言,只是为了恫吓秦王而已。她若真的敢废了他,早就废了,何必等到现在。

芈八子见秦王稷被她的话语吓住了,逼问道:“芾儿,已经将王位让给你。你为何还要如此狠心,将他送去齐国为质。”

秦王稷很快从失落的眼神之中,恢复过来,答道:“母亲说我心狠,那便是心狠。”

“难道我冤枉了你。”

“楚太子入齐为质。齐、楚关系必将会改善。齐、楚交好,对秦国不利。我是秦国的王,自然不想看到齐、楚交好,威胁到我国的利益。”

“这与芾儿去齐国为质,有何关系。”

“楚国送楚太子入齐,表明交好的诚意。我国要离间齐、楚,也得派人前往齐国为质。”

“你派人入齐为质,我不反对。”芈八子问道:“为何要将芾儿送去齐国,他是你的亲弟弟。”

秦王稷冷笑:“当年,父王送我去燕国为质,母后可曾劝父王。”

芈八子愣了片刻,方道:“送你去燕国,这是你父王的主意,也是朝臣的意见。我人微言轻,岂能干涉。”

“母亲爱我,正如爱芾弟一般,岂会眼睁睁看着我去燕国为质。”秦王稷语调之中,充满浓浓地恨意,“母亲,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送公子稷去燕国为质,芈八子也无能为力。正因为如此,她对秦王稷负有很深地愧疚感。这几年,她尽量去弥补对秦王稷的亏欠。也很想抚慰秦王稷心中的创伤。

芈八子一想到秦王稷是赵君扶持,夺了芾儿的王位,心中难以释怀。芈八子不能将赵君如何,更不能攻伐赵国,只好将对赵君的愤怒,全部转移到秦王稷的身上。芈八子对秦王稷的恨,胜过了对他的愧疚。

芈八子看着孩儿怨恨地眼神,冷冷道:“以前,我不能保护你们,只能听天命。如今,我有能力保护你们。岂能听天命。”

秦王稷心里莫名涌现出酸痛,母亲,心里从来就没有他。原来,他是多余的,可有可无。

秦王稷不再陷入悲伤,冷声道:“送芾弟去齐国为质,才能体现我国的诚意。”

“诚意?”芈八子冷哼道:“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所想,难道我不知道。”

“芾弟是母亲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母亲所生。”秦王稷神情悲凉,语调凄然,“母亲恨我夺走了原本属于芾弟的王位。这几年,母亲何曾亲眼看过孩儿一眼。”

“秦王恨我,我无话可说。秦王不要恨自己的兄弟。芾儿、悝儿是你的亲兄弟。你们应该手足情深,相扶相持。”芈八子语调冰冷,“送芾儿去齐国为质,我绝不答应。”

“我已诏告知臣民,也将国书送去了齐国。母亲恨我也好,不同意也罢。”秦王稷顿了顿,语调冰冷,“母亲除非废了我,立芾弟为王。否则,芾弟前往齐国,我不会更改。母亲在我和芾弟之间只能选择一个。”

秦王稷虽然明白,母亲会选择弟弟,但他还是不吐不快。

无论是秦王稷,还是公子芾对芈八子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年,秦惠王送公子稷去燕国为质,她无能为力,心里对这个儿子充满愧疚。

公子芾本应该是秦王,但主动让位。也让芈八子心中充满遗憾和愧疚。芈八子曾起誓,要让公子芾成为比秦王还要高贵、富有的人。

秦王稷发出诏令告知臣民,也以国书的形式告知齐国。公子芾没去齐国,秦国和齐国交恶。秦王稷的威名也将扫地。公子芾去了齐国,芈八子于心不忍,又愧对与他。芈八子选择一个儿子,注定就会失去另外一个儿子。

此刻,真的要芈八子在秦王稷和公子芾两人之间做出选择。一时间,芈八子也不知道选择谁。

魏冉、芈戎见秦王和芈八子的矛盾,一触即发。稍有不慎,将会引发秦国政局动荡。魏冉、芈戎是不能阻止。他们也知道公子芾才是化解秦王和芈八子矛盾的关键。

公子芾闻讯,心中涌现出不安。他知道母亲的脾气,是绝不会让他去齐国为质。他不想因为自己,让母亲和秦王交恶。

公子芾、魏冉、芈戎来到宫中。

公子芾见母亲和哥哥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忙道:“母亲,去齐国是孩儿自己的意思。”

公子芾这句话说出口,不仅芈八子愣了半响。就连秦王稷也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芈八子缓过情绪,问道:“芾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质子。”

公子芾用轻松地口吻答道:“所为质子就是作为他国的人质。”

芈八子见芾儿根本就不知道,质子的含义,又问道:“你可知道质子的命运是什么。”

“孩儿,岂能不明白。”公子芾笑道:“我在齐国为质,远离秦国。自己的命运不能自行掌控。一旦,齐、秦交战,我就是第一个为秦国而死的人。”

芈八子气急道:“你明白,为何还要去齐国为质。”

公子芾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笑道:“我在齐国为质,母亲不会让齐、秦交恶。秦、齐交好,我性命无忧。”

芈八子瞪了他一眼,“局势的发展,我也不能掌控。”

“哥哥曾在燕国为质,不是安全的回来了吗?”公子芾叹道:“我不能回来,只能怪孩儿命薄。”

魏冉也道:“姐姐,芾儿去齐国,未必是祸,不是福。”

芈八子道:“你糊涂,还是我糊涂。”

魏冉道:“芾儿已经成年了,岂能一直在姐姐的护佑下成长。姐姐,应该让芾儿出去历练一番。”

芈戎也道:“芾儿去齐国,也正好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雄鹰想要睥睨天下,就要学会独自飞翔。”

公子芾见母亲神色柔和,忙道:“母亲,我答应你,会活着回来。”

芈八子想了想,也觉得魏冉、芈戎说得对。她一直将公子芾放在身边,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公子芾去齐国为质,也是为国建功,更是树立自己的威望。一旦,秦国有变,公子芾也能立足。

“你们说得对,是我愚见。”芈八子说完,离开了宫殿。

魏冉、芈戎追了出去。

秦王稷和芈八子的矛盾,总算得到了缓解。秦王稷走出大殿,注视着蓝天白云,看着纵横天地的飞禽,对着一旁的公子芾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我说过要将你走的路,走一遍。你经历的事,经历一次。”公子芾迎视着秦王稷的眼神,“去齐国我是心甘情愿的。”

三日后,公子芾拜别芈八子、秦王稷等众人,踏上了去齐国为质的道路。

离开咸阳宫城,公子芾命车队停了下来。公子芾注视着眼前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咸阳城。此去之后,不知何时能归。

一人问道:“公子,我们还能回到秦国吗?”

公子芾眸色明亮,语调坚定,“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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