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苏家(七)

因为昨日护着苏敏溪,百姓把芜生也当做苏家人,以暴力谩骂相对。

芜生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安慰道,“没事,他们伤不了我分毫。”

喜欢一个人就会接受她的一切,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矜傲冷漠,以及她的家族带来的骂名。

苏敏溪的一切,他选择统统都接受。

苏敏溪很愧疚。她想起初上蓬莱时,芜生立于小舟上,好像与世隔绝的少年隐士。

不管什么门派,都要好生与他打招呼,才能通往蓬莱。

若不是因为她,芜生怎么会被遭到这般遭遇。

两人互相心疼,周围腾升了许多粉色的小泡泡。

冷枫:我还没有吃饭,但是已经饱了。

“这群百姓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不辨善恶?一点都不淳朴,反而像是一群妖魔。”岚昭峰也跟着生气。

“赫连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百姓如此追捧,一点都不像名门正派,像是邪教。”兰景也觉得奇怪,可偏偏没有任何证据。

这时,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我们挖出了一具尸体!”

“!”

青云宗落魄时,门下弟子经常去山野挖菜来果腹。现在,青云宗发达了,这个优良传统还保持着。

两位小弟子照常去挖野菜,但到了一处,他们闻到了血腥味,接下去刨,便发现了一具男尸。

尸体被埋的很浅,看上去是被没有耐心的人草草扔掉了事的。

所以一下子就被刨出来了。

“他没有了五脏六腑,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刨开了肚子,里面的东西被吃掉了。”

和之前的连环命案一样?大家都严肃起来。

“死者是谁?”石谢问。

“回宗主,死者面目扭曲,但我们认出他是街口卖猪肉屠夫张二。”

“张二?”石谢没有什么印象。

“宗主,您忘了?就是我们以前在他的肉摊上,想赊三十文买肉,挥着杀猪刀让我们快滚的那个!”

“噢噢噢!”石谢一下就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就是张二,我记得了。”

五大三粗,一双细小的眼睛容不下穷人,一张与腊肠无异的嘴经常骂骂咧咧,有时骂婆娘,有时骂客人。

他们以前穷,没少挨他的白眼。

而这个羞辱过他们的人,竟然无比凄惨的死了。

“凶手还在仙都内,如果抓住了它,对苏家的谣言就能不攻自破。”兰景道出了大家的想法。

“不错,当务之急就是要去问问他的婆娘,张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对!”

好不容易抓到了线索,大家斗志昂扬,眼里迸发出了光芒,简直想冲出去,直奔肉摊。

“呼噜呼噜,”回头只见兰景在疯狂吸粥,“快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抓妖!”

“慢点吃,他跑不掉的。”封无名边说边把馍掰碎了放到豆浆里泡着,又从油纸袋中挑了一个肉包递给兰景。

封无名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兰景吸溜了一口口水,心里在盘算师父被掰直的概率大不大,她接过肉包子,甜甜道,“谢谢师父。”

封无名温柔地回笑,好像有万千光芒。

冷枫:吃饱了,这三个字我已经说腻了。

张二的婆娘这几日心情很好,她买了三个番茄,两根黄瓜,和二十个鸡蛋,竟然都没有还价!

“张二婆娘转性了?以前二十文还要对半砍,现在竟一个字儿都没还价。”

“嘘——,别让她听见了,万一她想起来了,又折回来和你杀价!”

对方赶紧闭嘴,眼睛偷瞄远去的张二婆娘,见她没有回头,才松了一口气。

张二婆娘又不是聋子,相反她的听力非常好,卖菜小贩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没砍价?他们猜对了一半。

不过不是她转性了,而是她汉子转性了。

以前张二酗酒,喝完了总对她拳打脚踢,把生活中的不如意都撒气在她身上。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未好就添了新伤。

心里的憋屈苦闷无处发泄,只能在卖菜贩子身上讨回来。

可不知怎么回事,前几日张二与狐朋狗友喝酒回来,没对她拳脚相加,还拎了半只烧鹅回来。

“娘子,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带了烧鹅,快趁热吃。”

张二婆娘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家汉子,他是不是疯了?

但见张二神智清明,说话有逻辑,还认得出自己是他婆娘,也不像是丧失了心智。

张二婆娘有了肯定的猜测,这张二肯定是想毒死自己!

没错,定是这样。他想毒死她,再找个新妇!

往日,一只烧鹅能把鹅屁股、鹅头给她吃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吃肉?

怕是皮痒痒了,想挨打!

像狗一样去吃点骨头渣渣吧!

这种日子活着又有什么盼头,她娘家人只当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她水生火热的日子只当看不见。

就算她执意要和离,如她这般没什么家底,又没什么美貌的妇人,不得配个瘸腿瞎眼的懒汉?

罢了,死了便死了,死前还能吃一顿烧鹅,她也不亏!

那一晚,张二婆娘狼吞虎咽,把半只烧鹅都填进了肚子里。

张二在一旁看着,含情脉脉,还贴心得倒了一碗水。

烛光下,许是受了烧鹅香气的迷惑,张二婆娘突然觉得香肠嘴,眯缝眼的屠夫也顺眼了起来。

肯定是将死之人对世界最后的善意,连这个家暴的男人,她都觉得可以原谅了。

张二婆娘坐了片刻,也不见毒性发作,她懵了,怎么回事?

难道是今天的烧鹅不要钱?还是张二吃饱了撑得,良心发现?

她见张二笑眯眯看着她,相处了那么久的汉子突然柔情道,“二丫,往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二丫是她的名字,不过成亲那么多年,她在张二嘴里的称呼一直都是“喂”、“臭婆娘”、“死女表子”、“贱人”这些。

突如其来的一声“二丫”,把她积攒了多年的眼泪都激发出来了。

她哭的宛如一个泪人,捶打张二,“早这样不就好了,我也不求富贵,只求一个安稳的小日子。以后我煮饭洗衣生娃娃,你就安心卖肉好吗?”

“好。”

烛光下,两人相依相偎,像一对平凡的夫妻。她没看见张二咧嘴笑了,咧嘴的弧度极大,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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