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棺材就要被定下,总不能真叫大壮哥被人装进棺材给拉去埋了吧?
小姑娘赶紧冲到马车边来,“恩人,真不用这么麻烦的!不瞒恩人,我家还认识些邻居,我可以叫他们帮我的,这等晦气的事,哪能叫恩人您亲自来盯着呢?”
就把银子给她,让她自己办嘛!
宋秋笑容不变,“不麻烦,我叫人帮忙,办得更快,用不了过午,你爹就能下葬好,咱们下午就能赶路了。”
瞧着是说不通了,小姑娘敛了可怜巴巴的神色,转头就往板车冲去。
板车就在门口,就几步路的功夫,小姑娘冲过去,一把拍了草席,嘴里急喊一声,“跑!”
然后,草席破开,一个少年飞快跳下了板车,跟上了小姑娘的脚步。
两个人跟兔子似的,撒丫子就跑。
板车前的两个大汉都没有反应过来,见“尸体”会动会跑,吓得脸都白了。
铺子里头,阿灵跟老板已经都谈到价钱了,余光瞥到了外头的动静,她嘴里一撇,“这价钱嘛,有些贵了,算了,我还是上别家去看看吧。”
然后转头就往外走。
棺材老板叫不住,看着到手的生意飞了,也是甩了一把手,“诶!姑娘,价钱好商量啊!”
阿灵已经出了铺子,看着那一高一矮两个声音跟兔子一样的窜入了人群,很快就要不见人影了。
“阿秋姐姐,你们先回客栈等!”
说了句,阿灵提脚就跃上了街铺屋顶,往前追了去。
站的高,看得远,阿灵跃动在屋顶上,下头窜在人群里撒丫子跑头也不敢回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眼见着人跑了两条街而后转过了街角,进了一条巷子,阿灵也跟着转了过去。
巷子七拐八绕的,阿灵也一直跟的稳稳当当的。
下头的二人根本不知道上头有人,只回头看了几眼,没见后头有人追来,就松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
一口气跑了这么远,累死了。
“新年,你跑什么呀?咱草席和板车都没拿,回头还怎么出活?再买一套,还得花银子呢!”十四五岁的大壮看着小姑娘新年道。
八岁的新年这会儿哪有什么可怜巴巴卑微的样子?
小大人一般,脸上的神色不羁得很。
她摆摆手,“咱们这次倒霉,碰上个这样的好心人,没办法,不跑,你真想进棺材躺啊?
没事儿,再买一套呗!咱现在不差钱!”
大壮听着新年的话,想着她昨儿出活顺了个钱包,那钱包里可是有几十两银子呢!
他们现在,确实是不差钱。
就这几十两银子,够他们找个偏远的小镇上安家落户了。
这般想着,他开口道:“新年,要不咱离开这里吧?”
“这些年,咱们陆陆续续也攒了不少银子了,坊里那些个婶婆媳妇的,背地里说咱的话可难听得很,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咱也能好好过日子,比在这强。”
新年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走,那些个爱嚼舌的长舌妇,说就说呗,说了咱们又不会少一块肉!凭啥咱们要躲出去?
我,罗新年,在三里坊生活了八年,住得好好的,凭啥要走?我就不走!气死他们去!”
大壮叹了一口气,“他们败坏你的名声,咱们要是不走,你还怎么嫁人?”
“嫁人?”
新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嫁人有什么好的?我才不嫁人呢!再说了,我现才八岁,嫁什么人?倒是大壮哥你,想娶媳妇了?”
说着点点头,“确实,大壮哥你都十三了,是该开始说媳妇了,要相个中意的一时半会儿可相不好,总得提前的,要不然,到了岁数,还没得定呢。
等回头我去找大道坊的李媒婆说说,她名声好,说的媳妇一准不差,咱有银子,不怕人不嫁。”
“这找媒婆张罗都是女人家出面的事,婶子不在了,我这当妹妹的,给你张罗,在理!”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说个好媳妇!”
“咱得将你家的房子修缮修缮,到时候等你娶媳妇了,好有地儿办喜事儿!”
新年像个小大人一样絮絮叨叨的走在前头,落后半步的大壮听着这些,直摇头。
半晌没听到人回应,新年扭头,见人闷着一张脸,不由挪后半步,同人走一条水平线上,头往下微垂了,眼梢往上去看大壮,“怎么了?说讨媳妇的事呢,你咋不见高兴?”
大壮闷声道:“我不想在这里娶媳妇。”
新年挑眉,“为什么不想?大壮哥,你爹娘和我爹娘,他们在三里坊生活了一辈子的,咱们也在这出生在这长大,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啊,你不想在这里娶媳妇,想去哪里?”
大壮抿紧了唇,没有立马接话。
见再往前拐一段,就到进三里坊的口子上了,那里有一口井,坊里的老老少少,没事总爱聚在那里说话摆闲,便是天冷,也一点不妨碍他们摆闲的乐趣。
他停下了脚步,侧身靠着后头的墙上蹲了下来。
见他这架势,新年也停了下来,不像个姑娘,倒像个小子似的,一只脚抬了,踩在了墙上,手肘就搁在支起的膝盖上,手握拳头抵着太阳穴的位置,看着大壮,一副洗耳倾听的模样。
大壮缓缓道:“在三里坊这些人的嘴里,我爹是游手好闲的酒鬼,我娘是不安于室的荡妇,我是酒鬼的儿子小流氓,一无是处。
你爹是不学无术的贼偷,你娘是搔首弄姿的狐狸精,你是荡妇的女儿小狐狸精,下作臊脸。
我听够了,我不想以后我们的孩子还要继续被他们指指点点,骂他们是小流氓,骂他们是小荡妇,让他们跟咱们一样,在这里抬不起头,过得辛苦又痛苦。
我想到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将来咱们的孩子,才能抬头挺胸,快快乐乐的生活。”
新年听着这些话,舌尖舔了舔下嘴唇,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须臾,她放下了手肘,放下了撑在墙上的腿,缓缓在大壮面前蹲下,一眨不眨的看着大壮,轻声问他:“那他们是吗?我们是吗?”
大壮红了眼眶,“自然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我爹被仇家追杀,不得不隐退江湖躲在这里度过余生,他一身功夫无处施展,郁郁不得志,才会喝酒消愁!我娘心里只有我爹,为了我爹甘愿放弃江湖,在这里做个普通的妇人,她从没有不安于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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