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
齐琰怔住了,那双金色竖瞳刺破夜空,如同焚灭阴云的炙热焰火,阵阵龙属威压狂泻而下,直接把异邪君的神魂给镇压住。
吕南两条眉毛高高竖起,眼里满是震惊:
“师兄……这就是你常说的,大派子弟出门游历,都有高手保驾护航?忒厉害了!”
齐琰苦笑,难怪白兄弟丝毫不惧位列人魔榜的异邪君,一头千年大蛟拱卫自身,实在超出旁门散修的理解范畴。
横压天水府的子午剑宗,也没这么大的手笔吧?
“齐兄,对付这种邪魔,咱们没必要讲究江湖道义,并肩子上!”
见到蛟妹出现,白启一边义正言辞,一边两臂张开将金蟒弓挽成满月,涂抹阳刚血气的铁箭宛若惊雷,欲要撕裂绿油油的神魂,却被生生裹住难以寸进。
“白兄弟,此獠道行不低,念头坚定聚敛成形,必须用法器才能破之。”
齐琰并非迂腐之辈,当即跟上,念头驱使桃木剑,好似龙蛇夭矫,吐出两尺来长的凌厉红芒,贯穿异邪君。
“卑鄙!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神魂被斩,痛楚更甚于肉身断肢,异邪君咬牙切齿,他也未曾料到,大榆乡这等穷乡僻壤,竟能冒出一头千年大蛟。
这三人啥来头?子午剑宗的真传不成?阵仗弄得如此之大!
哧哧!哧哧哧!
齐琰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驭剑术快若电光,仅仅半息之间,便穿刺数次,让异邪君大为恼火。
他干脆当空一爆,数百念头猛然膨胀,好像雷火炸开,化为一团绿油油的灼热云团扩散开来。
大宅内的家丁如同坠入火海,霎时被烧成一具具焦黑枯骨!
“道术高手真是难缠。”
白启凝神以对,全力击出一拳,劲力勃发震荡大气,宛若水浪排空阻住攻势!
“先解决你小子!”
异邪君凶光毕露,拼着神魂受损,挣脱大蛟的威压束缚,强忍剧痛,运转《太阴炼神无形化生法》。
嗤!
一缕炼出的真识倏然凝聚,宛若笔直火线射向白启。
“白兄弟!”
齐琰急切提醒。
异邪君作为被龙庭通缉的邪魔,其人相关消息也不是啥秘密。
因为浊潮上升得传半部天异宗的《太阴炼神无形化生法》,从而犯下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将自家血亲悉数屠戮干净,随后横跨数府,逃窜到义海郡。
此獠最厉害之处,便在于无声无息种下魔念,潜伏他人心神,许多意欲揭榜领赏的捉刀人,往往不是死于道术攻杀,而是自相残害。
“这就是修道人的念头?”
白启眼皮一跳,异邪君这缕真识来得极快,猝不及防,直接打在胸口。
幸好一练筋关金肌玉络,能使得全身毛孔收紧,闭住体内守藏气血,当《太阴炼神无形化生法》的真识甫一触及躯壳,澎湃劲力如火焰腾地翻涌,瞬间碾过。
紧接着,他看到一颗颗宛若实质的珠子怦然碎裂,炸出细密的噼啪声音。
“这小子才二练层次,哪来这么深厚的气血!”
异邪君诧异,他念头何其凝练,修持到聚敛成形的高深地步,莫说二练骨关,即便初入三练皮关的练家子,也能瞬间侵蚀血肉。
“换血六次,倒也不惧这点儿鬼蜮伎俩。”
白启眉头一沉,运功走劲,通达四肢百骸,轻易驱散附着肌体表面的冰凉之意,随后再次击出一拳,炙热气血澎湃汹涌,冲向腾腾飞跃的神魂。
“当真怪哉!”
异邪君像被丢进油锅煎炸,浑身荡起一股灼烧刺痛,他堂堂道艺三境的高手,竟拿不下区区的二练武夫。
吼!
两人一来一回交手当口,大蛟似是觉得恼怒,喷出冰寒彻骨的幽蓝雾气。
喀嚓,喀嚓!
四面虚空好像被冻结,异邪君只是沾染几分,念头就似被搓成粉末的冰粒子,顷刻崩裂殆尽,险些被灭!
“撤!”
他见势不妙,一个怪胎似的二练武夫,再加上两个精通驭剑符法的野道士,以及一头千年气候的大蛟,足以把自己留在这里。
绿油油的神魂悄然一缩,钻进那杆用精血祭炼的阴幡当中,刹那间,寒风席卷,冷意深重,似有无数鬼哭哀嚎的魔音贯耳,让人心烦意乱。
一尊面目模糊,身披华贵黑袍的可怖形体,兀自从团团黑云当中升起,如同修罗魔头,透出骇人气息。
“天异宗的黯灭大尊!”
齐琰脸色一变:
“此獠快要摸到道艺四境的门槛,竟把神魂炼出灵性,能够变化出观想之存在!”
唤作“黯灭大尊”的可怖形体,脚踏累累白骨所筑起的庞大京观,掌中持着一株吊挂万千皮囊的森森巨木,气势瞬间盖过大蛟的威压。
“这笔账,咱们后头再算!”
异邪君魔焰大炽,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好似化为传说中的神魔,举手投足都能移山填海。
那条神魂暴跳,方圆数里凭空刮起漆黑阴风,其中探出一只只干枯手臂,拖拽住大蛟。
“走得这么果断,不愧是老江湖!”
白启瞧出异邪君的意图,看似声势浩大,却非拼死搏命,他望向观战许久的吕南,问道:
“吕兄,你身上可还有什么威力大的符?”
吕南闻言,从袖中掏出最后的存货,一张用朱砂书写繁琐咒文的黄色符纸。
……
……
“等到天煞日一至,浊潮上涨,我功力大进,再报此仇!”
异邪君想得清楚,他通过神魂结合法器阴幡,短暂提升个人修为,方才粗浅凝聚出天异宗日夜供奉的黯灭大尊,并支撑不了多久,与其跟这帮人纠缠下去,不若远遁,静待天时。
正当神魂驾阴风,扭头就要逃走之时,忽地有股刺骨寒意充斥颗颗念头。
如芒在背!
“丝血人头,哪能容你走掉!”
经过齐琰的桃木剑斩杀,大蛟的冻彻灭杀,异邪君神魂大减,已经是外强中干。
白启两臂筋肉偾张,好似群蟒拧缠,虬结盘绕,只是一下就把大弓拉成圆月,精心鞣制的坚韧弓弦发出哀鸣,像要被扯得崩断。
无形的气流于箭锋汇聚,灌注的劲力让箭杆颤动,几乎喷薄锐烈光芒,宛若一条出闸怒龙。
炙热的气血腾起火光,点着张贴其上的符纸,旁边吕南两指疾点,口中飞快念道:
“受命于天,上升九宫,百灵安位,列侍神公,魂魄和炼,五脏华丰,百醅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急急如律令!”
崩!
当吕南内息发出,催发符纸玄妙的刹那,鼓足十二成气力的白启撒放弓弦,好似平地打個旱雷,脚下坚实的水磨砖地喀喀碎裂,震起大片烟尘。
弓如霹雳!
箭簇之快,更胜雷音,锋芒先至,轰响才起!
压根不给异邪君反应余地,恰恰卡住神魂驾风立地,腾空而起的一瞬间。
“他娘的围攻我!不讲武德……”
嗤!
百十道风龙咆哮,铁箭生生撕裂本为虚幻的神魂念头,那张灭鬼除凶符如闷雷炸裂长空,亮起一道大如石碾的刺目精光,其中蕴含沛然无匹的爆破之力,顷刻震碎异邪君的神魂念头!
阴风四散,那尊黯灭大尊的形体霎时归于虚无,只余一团团的绿油油的鬼火飘扬。
“栽大跟头了!”
异邪君虚弱无比,白启的这一箭撕裂神魂,把他数年打坐观想所修持壮大的念头击碎,若非保住本我灵光,当场就要沦为白痴。
“自从逃出元盛府的道官之手,我还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势!”
“神魂念头,确实比血肉之躯扛得住。”
白启不由感慨,道术高手当真顽强,换成同等层次的练家子,如果遭受两次重创,便是九死一生下场,瞅着异邪君这样,竟还能再做挣扎。
“蛟妹,看你的了。”
昂!
大蛟张开嘴巴,好像长鲸吸水,将团团鬼火也似的残破神魂吞入腹中,彻底灭杀。
“杀得这么艰难,不知道能爆出多少金币。”
白启轻呼一口气,相比起血肉之躯挨不住刀剑砍伐,水火攻杀,神魂念头像是多出几条命,应敌逃生手段皆很丰富。
“白兄弟,让这位蛟……前辈口下留情,待会儿好引路。寻到肉身,才能收获。”
齐琰悄声道。
“人家才八岁,你就叫前辈!”
白启腹诽一句,让大蛟吐出一颗泛着绿油油色泽的晶莹念头,交予齐琰后,他脚踏罡步,桃木剑朝四方挥动,念念有词道:
“天追追,地追追,日追夜催,魂魄感应归!”
念头陡然炸碎,迸出一线乌光。
白启等人顺着指引,寻到那座阴暗洞窟,守在外边的黑熊,被飞射而起的桃木剑洞穿脑袋,当场毙命。
异邪君那具肉身宛若泥沙坍塌,随着神魂泯灭再也没有半点痕迹存在,只剩下一袭黑袍。
齐琰带着师弟吕南摸索一阵,找到上下两部的《太阴炼神无形化生法》,一枚青翠玉简,几颗六丁六甲神将的铅汞丹丸,以及好几瓶养神丹药和炼器材料。
财物反倒寥寥。
这很符合散修的状况,基本不会有太多富余的金银或者灵砂,皆会以最快的速度,换成合用之物。
“白兄弟,这些……就是此獠身上的所有东西了。再加上他的悬赏,收获颇丰。”
齐琰有些羡慕,天邪宗乃道丧之前的上宗之一,全本的《太阴炼神无形化生法》,乃是诀、法、经、典的第三等,即便缺失总纲,价值也不可估量。
更别说,那枚瞧着就颇为不凡的青翠玉简,跟修道所需的养神丹药,诸般炼器用得上的外物材料。
足以省却散修许多奔波忙碌之苦。
“不知道哪样价值最高。”
白启拿起异邪君那袭黑袍,抖落两下灰尘,包住所有收获,随后对齐琰道:
“齐兄,不瞒伱说,我与你们师兄弟也是一见如故,咱们此番也算历经生死,大榆乡没多远,便是黑河县。
我作为东道,想请两位小聚几天。”
齐琰有些犹疑,旁门散修素来独来独往,遁世离群,一方面是作为修道之人,他们没有被龙庭授箓,身份比较敏感;另一方面为了获取各种外物,诸如宝药奇物,需要出入深山大泽,难以长久待在城镇之中。
“这些丹药与炼器材料,我也用不上,能够拿下异邪君,两位也出不少力,我岂好意思独享。”
白启嘴角噙着笑意,难得碰到两个品行端正的旁门散修,如此丰厚的收获,他俩没有半点留恋,全数交给自己。
这等稀罕人物,请到黑河县,既能结交攀些关系,也可以指点阿弟白明修炼道艺。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师兄。”
吕南伸手戳了戳齐琰的胳膊,轻轻摸着肚子,眼巴巴乞求。
平白忙活一个晚上,师兄弟两人的吃食还没着落。
“无功不受禄,若非白兄弟与蛟前辈,我等说不得就要交待于此,应是我和吕师弟感念白兄弟的救命大恩才对……”
齐琰正色以对,师父常用茅山道的严苛规矩教导约束,立下诸般条例,他和师弟时刻谨记于心,正欲婉言拒绝,可腹内辘辘饥肠却不合时宜发出雷鸣。
“那就叨扰了。”
……
……
驾着乌篷船,白启回到黑河县,阿弟白明煲好的鱼粥堪堪好。
招待完齐琰、吕南这对师兄弟,他让老许取一盆水,将异邪君的诸般物什用防水油布包好,置于其内。
“我的破邪灵目能够通过色泽,辨别东西好坏。”
白启把脑袋浸入水盆,睁眼发现上下部的《太阴炼神无形化生法》蕴着大团光华,几个养神丹药也分别呈现不同颜色,但其中最为闪亮的,竟是那枚青翠玉简。
险些耀瞎双目!
“这是?”
白启愣住。
……
……
怒云江畔,有一燕子矶,山石直立,三面横空,形似燕子展翅欲飞。
下方惊涛拍岸,水月皓白,澄澈如练,一袭天青衣袍猎猎飞扬。
宁海禅刀眼睥睨,冷冷望向劈开江浪的一叶孤舟,其上坐着一老者,锦袍华服,须髯如戟,豪迈如雄狮。
“听说你新收了一个好徒弟,不打算带着给我见见么。”
老者声如洪钟,好像闷雷滚走,砸向独立燕子矶头的宁海禅。
“师父,自你把掌门之位传到我掌中的那一刻,就被我亲手逐出通文馆。
若非如此,十年之前,义海郡应该只剩九行。
你不再是通文馆中人,我收徒弟,与你有何干系。”
宁海禅语气淡淡,阵阵炸裂音波于身前三尺消弭无形,化为微风拂面。
“徒弟革除师父的名位,放眼天下,也只有你宁海禅做得出这种事。”
老者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