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太子,开府建制,尽早筹谋。”匡当看着短短的十二个字,内心却是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一向稳健的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长公子,长公子竟然真的成了太子,这离长公子入朝可只有半年的时间啊!”匡当实在是难以自持。
尽管这位被扶苏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早就认为那太子之位必然是恩主的囊中之物,可如此突然实在是令其颇有梦幻之感。
自从扶苏升任内史之后,匡当与这位大秦长公子的联系在明面上便减弱了很多,但私下却一直通过罗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长公子,不,应该说太子,太子传信而来的筹谋究竟是何意呢?即便有了开府建制的权力,但也不可能让我离开邸报署。
这可是太子一手创立的喉舌机构,不可能让我舍弃这里的事务,那便只有罗网了,是了,罗网自创立以来始终未能有所建树,就连寻人也是屡经波折。
虽然太子未曾有所表示,但心内肯定有所失望,想来要我筹谋的便是将罗网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对了,太子搜寻的两人怎的还未到京?”
匡当终于将心内激动的心情平复,却不由得在心中嘀咕起来,思忖着怎样才能在扶苏归来之前把事情处理完毕。
“禀指挥,焦镇抚使在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门外值守的卫兵声音传入耳中,匡当的心绪被轻易打断。
“让他进来吧”匡当口上答应着卫兵的问询,心里却在嘀咕:“焦迟?他此时来寻我作甚?莫不是先前派出寻人的任务有了结果?竟然如此凑巧?”
昔日的墨家子弟如今基本分为两派,醉心技术又颇有些木讷者随墨胜在工坊之内苦心钻研新技术,敏锐机警而年富力强者则基本都把精力主要放在罗网之内。
这焦迟便是后者,同为墨胜亲传弟子的他凭着这层关系担负起了镇抚使的职责,统领下辖的各三十六郡千户。
“禀指挥,焦某不辱使命,终于将文成君所求之人带来,这位是东海郡的罗网小旗,名为竭,跋涉许久才将这韩信带来。”
一名三十许的中年男子对着匡当拱手行礼,其后站立的两人赫然就是先前在食肆中闹出不小风波的韩信二人。
“这位便是罗网的指挥使,钜子的得意门生,统领上下所有墨者,更是深受文成君信重,负责邸报署的一干庶务。”
焦冲分别向双方介绍彼此,即便他心中也清楚双方都能猜测出身份,但必要的过程还是少不了的。
“见过指挥使。”韩信和竭二人异口同声,同时向着匡当作揖行礼。
“无须多礼,尔等自东海郡远来殊为不易,特别是这位东海小旗,年关之时仍不能阖家团圆,令我匡当心有惭愧啊。”
匡当摆摆手,示意韩信二人不要拘礼,又走到竭的身前拍了拍这未曾谋面的下属以示鼓励。
“钜子之号令便是墨者之所向,竭只是做分内之事,岂能贪图享乐而逃避?指挥使无需多虑。”
竭的神情庄重严肃,对他这种墨者而言,钜子的话便是让其前赴后继的真理。
“罗网还是太过依赖墨者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墨师尚在的时候不成问题,可日后接任者若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匡当终于意识到罗网最大的问题在哪里了,这个机构的成分过于单一,而且有相当多的成员甚至将墨胜的地位隐隐摆在扶苏之上。
若是任由这种势头发展下去,势必会影响到日后正规化的运作,他匡当是深受太子恩惠,可这些墨者却有很多是完全盲从于墨胜而加入的。
“必须想办法拓展罗网的成员来源,墨者可以作为骨干,但绝不能成为唯一的成份。”
匡当在心中暗暗警醒,决定等扶苏归京后便立刻上报这个罗网中存在的巨大隐患。
“这位便是文成君所寻之大才吧,果然仪表不凡,不似庸人之相。”匡当仔细打量着韩信,虽然左看右看也只是一个穷困的黔首,但并没有丝毫怠慢。
毕竟扶苏已经用无数宛若神迹的事迹证明了自己眼光的精准,所以即使这韩信再是平凡,也值得众人礼遇。
“大才愧不敢当,不过信自认为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只是不知文成君现在何处?信早已神往已久,实在是迫不及待要与文成君一诉衷肠了。”
韩信略做谦虚,言语却是单刀直入,连一旁的焦冲和竭听的也不由得有些汗颜。
“这厮还真是有些自负,太子若要与其会面自会相召,又哪轮得到这无名小卒出言追问?”
匡当心中登时便有些不喜,但常年为吏养成的城府还是让其含笑回应道:“长公子随陛下往雍山郊祭,却是未曾归来,还请稍待两日。”
韩信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却是退在一旁不再言语了,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不会明白自己的才华,只有等那位慧眼识珠的文成君归来才有希望。
“今日列于此地的都是足以信任之人,我匡当便提前告诉大家一个天大的喜讯。”
匡当的声音甚至有了些颤抖,即便已经消化许久,但真正提起仍然是控制不住地兴奋:
“长公子刚刚派人传来密信,陛下已将长公子立为太子!诸位,这是吾等此生乘风而上之唯一良机!”
刚才还因匡当失态略有狐疑的三人,脸上的神情瞬间便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太...太子?!”竭的惊呼响彻屋内,作为底层墨者,这则消息的冲击完全超过了其想象,令其难以自持。
“噤声!”焦冲对着竭厉声呵斥,尽管其面上也满布着未曾淡去的震惊之色,但到底反应更快,这就是经历过风浪的经验。
“是,是,我一时失态口不择言,还请指挥使和镇抚使见谅。”竭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之处。
像册立太子这样的国家要事必然会广诏天下,但此时却没有半点风声传出,那便万不该大肆宣扬,隔墙有耳的道理他也是懂的。
“无妨,长公子不日归京,届时自会广诏天下,更何况在这邸报署中,也不会有闲杂人等多嘴多舌。”
匡当淡淡一笑,却对焦冲的紧张反应不以为意,而是紧紧关注着韩信的反应,而后者虽然也有着一瞬的失态,却迅速恢复如初,更是感慨道:
“如此说来,日后便要改称文成君为太子了,信能得太子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韩信养气功夫倒真是不错,难怪太子有所青睐。”匡当看着眼前脸色古井不波的韩信,心中却是没来由地想到了扶苏当初得知韩信已被寻到的话语:
“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匡当,尔日后若有心思观察这韩信,便知吾今日为何如此欣喜了。”
韩信不知这短短瞬息之间匡当便考虑到了如此多的信息,他心中并不像面上表现的如此平静:
“太子!太子!日后便是二世皇帝!这样的天之骄子却能在尚未崭露头角之时便苦心寻我韩信,真是以国士之礼相待!
我韩信又岂能辜负?必将一展所学以报效太子!”
邸报署内同样激动的并不止匡当等人,一旁的总编室中,张苍盯着手中的纸条,同样是久久不能平静。
“吾为太子,开府建制,早拟政论。”扶苏给张苍的同样是十二个字,只不过在最后与匡当收到的有所差别。
“没想到,昔日食肆中略有青涩的长公子,竟然在短短的半年之内便得立太子,果然是超凡脱俗。”
张苍在心中感慨不已,不禁回忆起与扶苏的第一次会面。
那时的长公子虽已初显锋芒,却颇有些不食人间疾苦的意味,尚需自己指出其言语不当之处,可如今却已然得了陛下认可,成了大秦太子了!
“早拟政论,长公子想来心境也是非同一般的激动吧。
不,应该是太子,难得见太子有如此急切表现,不过倒也是时候准备起来了,至多正旦之时,郊祭的车队也该归于咸阳了。”
张苍摇了摇头,将心神一番收摄后便扫开案上其他杂事,提笔开始聚精会神地撰写政论,这必然是下期大秦邸报的头版头条。
圃急速奔驰在前往后宫之中的大道,他已经将三封密信中的两份悉数交付,只剩最后留给郑夫人的一封,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封。
“止步!宫闱重地,尔若是再向前一步,便要授首于此!”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持矛肃立的卫士双矛交接在一起,拦住了圃的去路。
“我乃长公子手下羽林卫士,受长公子之命有要事禀告郑夫人,烦请通禀一声,此为长公子所赐信物。”
圃将手中玉玦高高举起,他非常熟悉入宫应有的流程,这是屡次侍卫扶苏左右得来的经验。
两名卫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伸手接过玉玦转身向宫中奔去,另一人则继续肃立在原地,盯着颇有些焦急之色的圃。
“那人不是皇兄身边侍卫么?为何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