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凶险,最凶险的不是那里的环境,而是那里的人。
不知有多少人只是迷路进了南疆,就连尸骨都无处可寻。
蛊。
所有人都认为那些人是死在了蛊毒之下,可偏偏无人知道这蛊毒是什么时候种在你身上的,等到发觉的时候,早已只剩下一口气。
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他们这些人都是死侍,这条命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默文带着一众人就折返回去,燕阳城只有两处城门,方才他们去的是西城门,层层查验,要想蒙混过关,毫无可能。
就算是运送稻草的车辆都要细细密密插上几十刀,是个活人都藏不住。
默文心里打着颤,要是东城门也和这边的情况一样,那他们只能趁着夜色把守城的人都干掉。
东城门没有英策军的身影,仍旧是之前的守城队伍。
此时已经是傍晚,正是许多人进出城门之际。
有出关的,自然也有入关的。
看着商队一个接一个地过去,也只是简单检查了他们的文书和货物之后就放了行。
默文眼睛一亮,出了燕阳城,他们即刻转向去南疆就好。
身旁一人却忽地担忧起来:“大人,我怎么觉得有古怪呢?出关的忽然戒严,入关的却如此松散。”
另一人反驳道:“你傻啊,出关戒严是为了查我们,那南修瑾和他的小媳妇定然没想到咱们不出关了,他们想瓮中捉鳖,咱们却已经金蝉脱壳了。”
两人的话都不无道理,默文却只是道:“就算是个陷阱,我们也只有往里钻这一条路,况且……我还真不信一个南璄女子能厉害到哪去。”
一行人简单收拾后便在默文的带领下走向城门,和他们所见的一样,查过他们的入关文书后便放了行。
出了燕阳城,一行人急匆匆就奔着南边而去。
而此时的南修瑾等人已经在前往南疆的路上恭候多时,瞧着默文一行人近了,立刻让人准备。
刚靠近些许,默文等人就瞧见了一支队伍正在山林里游荡!
默文赶忙示意众人停下,活动引起的树叶声却引起了士兵的戒备。
“是谁?!”
眼看着士兵就要朝他们这边走来,另一名士兵却叫住了他。
“你吃醉酒了?这再往前去可就全是瘴气了,谁敢过去?赶紧巡戒完回去吧,要不是这疫毒来路不明,咱们也不用到这鬼地方来。”
听着这话,士兵转身走了回去,随口说道:“你说这灾疫真是惹怒了山神引来的?”
“王妃都这样说,怕是真的。”被问的士兵叹了口气,“还好有王妃的神药在啊,不然就连咱们也小命不保了……”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逐渐听不清。
默文心里顿时一团乱麻,这事怎么还跟山神扯上关系了?
他回头看向队伍中的一人,冲他招了招手,这人是队伍里的探子,和南璄有关的消息都是他负责探查。
默文问:“那个瑞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五岁前一直在外,从小靠一手医术与养兄相依为命。回到苏府之后便传出她能掐会算,坊间传闻说是,医术精绝,能医死人药白骨。还能通鬼神,知晓古今未来,纵观命数。”
默文颤了两颤,医术精绝他也算是见识过了,灾民营地里的毒,他敢说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没得解,苏落影却解了。
通鬼神也颇有听闻,在灾民营地里也亲眼见过,那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只是当时他们都觉得不过是一些奇淫巧技,并未放在心上。
默文又问:“她的医术,还有那卜卦算命的本事,可有师承?”
“属下打听了一圈,那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天生就会。”
这下默文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就连嘴唇也没了血色。
“咱们不回去了,去京城,此事务必让晋王知道。”
默文没有多做解释,其余人看着他那副模样也不敢多问。
倒是有几个来过南疆的人也同默文一样白了脸色,哆哆嗦嗦地跟了上去。
南疆有山神,生性良善,喜生恶死,厌恶灾病。
座下有一使女,南疆人称之为圣女,从未有人见过其容貌,不知其真身,唯一知道的便是,使女会替山神解决掉那些枉顾他人性命之人。
夜色渐深,苏落影在林中静静伫立,看着远处的人马近了,为首的那人竟从马上摔了下来,翻身向她爬了两步,神色惊恐地跪在地上。
“你……!”默文看着眼前的苏落影不由瞪大双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落影微微垂眸:“按照北越的习惯,应该称你一声……可撒大人。我为何会在这,大人难道不清楚吗?东城门是我让你们出的,南疆的人也是我安排在那,此刻也是我在这等着你。”
默文的瞳孔猛地收紧,呼吸一滞!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预料到了他们所有的路线,也知道他们在那样的诱导下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更是连路径都掐算得分毫不差。
要知道,为了躲开苏落影他们,默文压根没带着他们走正路,而是从林中穿行而过。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队伍里的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队伍里有奸细!
苏落影轻叹一口气:“事到如今,可撒大人还是不愿相信真相吗?”
她说着抬起左手,手指轻轻一动,一撮火苗便出现在掌心之中,逐渐扩张成一团火焰。
黑夜之中,火光照亮了苏落影的侧脸,衬得她更加不食人间烟火。
林中火,仿佛能焚尽一切。
“默文,给你个选择,投降还是被擒?”
默文盯着那团火看了许久,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
“我……投降。”
看着默文一行人被绑了起来,苏落影这才收了掌心火,她现在的功力还差许多,到现在也不过是打通了全身的关窍,每当她想要再进一步时却总是受阻。
一回头,南修瑾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目光正落在她的手上。
苏落影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怎么样?王爷要不要将我这个妖女即刻拿下?”
世人愚昧,这样的仙术在他们眼里只会是妖术。
今日她还是救人水火的活神仙,等明日这事传出去了,她就会变成祸国殃民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南修瑾却又靠近了一些,向她伸出了手。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苏落影不明所以,却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南修瑾仔细查看着苏落影的掌心,常年施针执笔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余下的地方一片细腻光滑,到底是医者,自己的身体照顾得极好,好在没有烧伤的地方。
南修瑾松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可有烫着哪里?”
苏落影一怔,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这火不会伤着我自己。”
“嗯,那就好。”南修瑾瞥了眼自己的手,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上,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碰她的手。
“咳。”南修瑾挪开目光,“你放心,今日的事,绝不会传出去。”
苏落影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她清醒地知道,所谓瑞王妃,只是一场梦,这场梦迟早要醒。
但偶尔沉沦,也未尝不可。
“今日的事麻烦你了,等回了京,也不必着急审他,好吃好喝地关着便可。”
“好。”
苏落影说完这话后转身上了马车,南修瑾却在原地坐了很久,直至指尖下的衣袍都皱得不成样子。
望竹回头看了一眼苏落影的马车,轻声提醒道:“王爷……”
“我知道。”南修瑾出声打断了他,语气轻柔,“此人不可留,成就大业那日,我会亲手了结她。”
声音飘散在风里,没传进旁人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南修瑾忽然开口道:“那你呢?那丫头你能放得下?”
望竹沉默片刻,以长杏的性格,若是苏落影死了,她绝不独活。
“王爷说笑了,属下只是觉得她像属下早已死去的妹妹。”
南修瑾笑了笑:“夜凉了,该回去了。”
与其同时的马车上旁,长杏刚看见苏落影走过来就发觉她面色不对,正要开口问些什么,却见苏落影抬起了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上车说。”
马车上,竹芸刚铺好夜间要用的软榻,就见苏落影上了马车。
长杏顿时松了戒备:“王妃,你想什么呢?”
苏落影的目光却落在了竹芸身上:“竹芸,你对我可是忠心耿耿?”
竹芸立刻低下头去:“只要主子还认我,绝无二心。”
竹芸还未抬起头,一个小瓷瓶就扔到了她手中。
苏落影的话音从头顶传来:“吃了。”
竹芸没有丝毫犹豫,一粒药丸滚入手心,她一张嘴就咽了下去,吃下后更而是主动张开嘴让苏落影检查。
苏落影抬手击向她喉间,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把药藏在咽喉处舌头下方的凹陷内,等到无人的时候再吐掉。
竹芸的喉咙里什么都没有,确实是咽下去了。
苏落影这才放下心来:“下个月十五开始,每月找我领一次药。”
“是。”
一旁的长杏脸都吓得发白,颤颤巍巍地向苏落影伸出了手。
苏落影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把一个同样的小瓷瓶递到了长杏手里。
“长杏,怕吗?”
长杏脸上的惧色怎么都盖不住,却还是摇了头:“为了王妃,什么都是值得的。”
等到咽下了药丸,长杏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王妃,这药吃了会怎么样?”
瞧着长杏怕得都要哭出来的模样,苏落影就忍不住再逗逗她:“这么好奇?那你等到下个月月圆时就知道了。”
谁料竹芸却一拍长杏的肩膀:“这药没毒,是调理身体用的。”
虽说早知道竹芸是习武之人,这药的效力她应该十分清楚,却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长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呜……我、我还以为……吓死我了……我还不想死,下次别这样了,不管王妃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竹芸一面拍着长杏的后背帮她顺气,一面问道:“此事关乎王爷?”
长杏顿时噤声看向苏落影,后者却没回答这个问题。
“长杏,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只要是长杏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苏落影笑笑:“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给望竹送些吃的,最好是你亲手做的,风雨无阻。你什么也不必说,只说做了些,让他尝尝就行。”
长杏边听边点头:“不是难事,可是……为什么?”她说着皱起了眉,“王妃,我……不想嫁人,你别让我走,我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改。”
竹芸赶忙开口:“王妃没有这意思,你只需知道,王妃有自己的打量。”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杏就算是猜也能猜得到,大抵就和竹芸所说的一样,这事和南修瑾有关。
“明白了,我会按王妃说的做。”
一行队伍沿着来时路回了京城,刚到京城,宋子卯与岑元明二人就先行回府,赶着进宫汇报这一次赈灾的成果。
南修瑾这头则是让人进宫去向南锡元禀报,说他受了重伤,眼下连床都下不了。
这话说的也是实情,就算是南锡元问起宋子卯和岑元明,那也得不到第二个回答。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人精,自然知道该如何回话。
南修瑾在府里歇了三天才入宫,赶在早朝的时候。
刚一进大殿,就看见晋王的脸黑得跟块炭一样,那目光恨不得当场把他给活剥了。
南修瑾是何许人也,他能派出去刺杀他的人,那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结果非但没成功,还折了不少在南修瑾手里。
他现在都怀疑南修瑾的那双腿是不是真的残了。
正思索着,南修瑾却忽然从轮椅上起了身,扶着望竹,颤颤巍巍地就要给南锡元行礼。
整个大殿顿时静谧无声!
“臣,参见陛下。”
人还没跪下去,南锡元就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
南锡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他的腿上:“不必行礼!你这腿伤……如何了?”
南修瑾苦笑一声:“托陛下的福,如今倒是没有再恶化,只是要站起来……”
南修瑾话未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时间,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他这腿要是痊愈了,这朝堂不知要乱成什么模样。
南锡元眉头一皱:“瑞王妃也没有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