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一章风雨冀中(一)
这个时候的冀中地区由于国民党正规军撤退,而八路军尚未成立冀中军区,没有完成冀中根据地各部队的整编改造,各色武装遍地,司令和主任多如牛毛。
属于**领导的部队归属两个系统。一个是吕正操以六九一团为主力发展起来的人民自卫军,兵力约5000人,编为三个步兵团、一个特种兵团、一个特务营,主力2000多人刚从阜平整训回来。另一个就是保属特委军事部长、老红军孟庆山等组织的河北游击军,这个时候已发展到十二个路、三个游击师、三个直属团、一个模范营,总兵力已经达到两万人,但属于新组建武装,虽然得到了刘一民天津之战的部分补充,但战斗力与人民自卫军相比还有不小差距。另外还有地方党组织以人民自卫军名义、河北游击军名义成立的县、区武装。也有一些地方武装受抗日大旗指引,要求人民自卫军加委,接受我党领导。这两支部队后来在成立冀中区党委和冀中军区后,统一整编为八路军第三纵队。
属于**杂牌军各派系委任的地方武装,如无极西部的郭治书部约千人,无极、藁城、晋县之间的范子侠部、乔明礼部约千人,束鹿、武强的段海州部四千人。位于新城的姜东升部一千五百人,霸县东部信安镇魏大光部千人,滏阳河东的史省三部七千人,武邑、冀县之间的赵云祥部3000人。这些武装互相之间缺乏统一领导,既抗日又互相提防,象段海洲和赵云祥部就多次交战。
土匪汉奸武装有六大股近七千人,主要有徐二黑三千人,编为深县伪治安队;张安邦五百人,伪十县保安司令,盘踞束鹿一带;高建勋二千人,盘踞安平、深泽一带;张八五百人,盘踞深泽一带;张大货三百人,盘踞安平、深泽一带;白七五百人,盘踞献县、河间一带。
地方地主豪绅把持的武装叫“联庄”,意思是联合各庄保卫家园。会长都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和豪绅,在中心村设总会,村设分会,总人数九万多人,脱产的三万多人。这些联庄由于所处地理位置不同,政治倾向也不同,靠近交通线的亲日,远离交通线的抗日,处于二者之间的摇摆不定。
会道门武装约有四万人,也有抗日与亲日之分。
实际上,此时冀中与日军有一战之力的,也就是吕正操领导的以六九一团为骨干的人民自卫军。其他各部虽然人数不少,一遇日军大规模清剿,队伍生存就成了问题。历史上冀中我军战斗力增强,是在成立冀中军区和八路军第三纵队后,对主力进行正规化整训的结果。此时,由于刘一民的到来,煽动蝴蝶翅膀,日军提前进行大规模清剿,而冀中武装力量没有完成整合,既没有统一的领导机构,又无强有力的主力部队,一盘散沙,马上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冀中各路武装力量最先感受到日军攻势凶猛的是位于仓石路沿线的部队。
日军驻石家庄二十三师团和住沧县的二十四师团一出手就是重兵出击,目的是彻底稳定沧石路沿线治安,彻底封闭冀中部队向冀南的退路。因此,二十三师团、二十四师团各出动一个联队,在飞机掩护下,以装甲车、坦克为先导,东西对进,沿沧石路进行扫荡。
这个时候的日军普遍战斗力比较强,象二十三师团,编成于熊本,军官都是第六师团的底子,士兵是第六师团预备役人员,虽说是三单位制的警备师团,但战斗力绝对是没有问题的。二十四师团编成于哈尔滨,那是关东军的底子,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打起仗来更是穷凶极恶。加上汉奸势力的配合,日军进展极为神速。
元月26日早上八、九点的时候,晋县南田村一片安详,各家各户都在准备年货。突然,村口放哨的区小队战士匆匆跑进村里,报告鬼子来了。
隐蔽在村里的抗日政府干部当即决定向东北角突围,但已经太晚了,鬼子大队已经围了上来。干部们冲出去了一部分,还有一小部分被围在了村中。
19岁的姑娘杨岭梅,刚刚从抗日训练班学习回来,任区妇救会秘书。她家就是南田村人,哥哥、弟弟都参加了抗日队伍,父亲把家里的房子腾出来,做被服厂用,一家人都在为抗日奔忙。
听到枪声后,杨岭梅把县妇救会干部崔军掩藏,赶忙跑回家里掩藏文件。
掩藏好文件后,杨岭梅刚要往外冲,被破门而入的日伪军抓了起来。敌人一见她家放着几部纺车,认定这一定是**搞的小工厂,一个鬼子兵狞笑一声,一把火就把房子烧了。
等杨岭梅和父母被日伪军捆绑着押到村西口的时候,鬼子已经把全村男女老少都押到了路壕里,用枪托击打每一个人,让大家跪倒在路壕里。
鬼子军官平本看了看路壕里跪着的村民,又看了一眼路壕上架着的机枪,招收喊过翻译官,让他告诉乡亲们,必须交出抗日干部,否则统统死了死了的有。
翻译官扯着嗓子连喊三遍,老乡们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个时候汉奸刘怀庆跳了出来。
这刘怀庆是外村一个贩棉花的,因赖账曾被扣在南田村,从此怀恨在心,通过他在晋县县城给鬼子做饭的亲戚,向平本告密,说南田村有**干部。平本这才借着大扫荡的机会,带着日伪军包围了南田村。
到南田村后,刘怀庆带着鬼子直扑抗日干部康二黒、刘平昌、杨岭梅家,将没有来得及突围的几个人全部抓住。然后又抓住了抗日队员孟大牛,在孟大牛走狗、汉奸的骂声中,鬼子六把刺刀捅进了孟大牛的胸膛。
见老乡们都不吭声,刘怀庆一跳多高,扯着脖子嚎到:“你们南田村人不是厉害么?怎么都跪在了皇军面前啊?我日你们先人,你们竟敢勾结八路和皇军对抗,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这家伙话还没有说完,跪在路壕里的一个后生抓起一块土坷垃一跃而起,将土坷垃准准地甩进了刘怀庆大张着的嘴。不等小伙子再有动作,两个鬼子兵就把刺刀捅进了小伙子的后背,鲜血流了一地。
这下子乱了,许多人都要挣扎着站起来,砰砰砰,鬼子兵连开几枪,把率先站起来的几个人全部打倒在地,又用枪托在想站起来的人背上猛击,把老乡们全部打跪在地上。
刘怀庆总算把嘴里的土弄净了,又恶狠狠地吆喝道:“都看见了吧,敢和皇军作对就是这下场。你们要是再不指认谁是**,皇军就杀光你们!”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抬起头,颤颤巍巍地喊道:“刘怀庆,我老汉一辈子没有骂过人。今儿个老汉也动粗了。刘怀庆,我日你八辈祖宗!你个杂种,竟敢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领着老日来杀人。我老汉死了到地下都诅咒你一家老小不得好死!”
刘怀庆稍微愣怔了一下,跳下路壕拉起老汉:“你不让我好死,我现在就让你不得好死!太君,太君,这老东西就是**,他儿子、女儿都是**。”
平本心里明镜一样,这老汉都快走不动了,哪里会是**,分明是刘怀庆在泄私愤。不过,平本知道,他需要刘怀庆这种狗,养狗也是学问,有的时候还是要照顾狗的情绪的。再说,管他老的少的,反正死的都是支那人,死一个少一个。于是,平本一挥手,两个日本鬼子就把刺刀捅进了老汉的胸膛。
嘿嘿狞笑两声,平本告诉翻译官,刘怀庆表现不错,让他直接指认**和抗日分子。
听了翻译的话后,刘怀庆心里稍微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并不知道这900口人的村子到底谁是**、谁是抗日份子。不过刘怀庆知道,这血海深仇已经结下,就是他现在住手,将来**、八路军、老百姓谁都不会放过他。丧尽天良的刘怀庆竟然在人群里随便拉了燕小锁、康黑子、靳兰堂、杨振宅、杨象保、杨象贤六个人出来,告诉鬼子这都是抗日份子。
其实这六个人里只有一个村干部,一个抗日宣传队员。其余四个都是普通群众。
平本瞪着恶狠狠的眼睛,问六人是不是**、是不是抗日分子?六个人齐声回答不是。
平本一听觉得有意思,马上就问那谁是**?六个人又齐声回答不知道。这下,平本兽性大发,拔出战刀,嘴里骂着八格牙路,狂挥战刀,把六个人全部劈死。
砍完了,平本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把溅到脸上的血迹擦去,然后提着滴血的战刀,在路壕上走了两圈,站定后忍不住感叹到:“飞溅的血花,犹如上野的樱花一样烂漫啊!”
感叹完,这头外表文质彬彬的吃人恶魔又一挥手,下令鬼子兵从路壕中拉人。
如狼似虎的鬼子兵冲进路壕,一下子就拉出了33个人。
面对33张仇视的脸和无言的反抗,平本更加疯狂,直接拉过被五花大绑的杨岭梅,举起了屠刀。这个时候,传来了一声怒吼:“住手!”
平本一听,就知道真正的**员憋不住了,自动站出来了。
果然,区委书记陈寿先站了出来。
看了一眼躺在地下的干部群众,陈寿先心内一阵疼痛,回首向路壕里的乡亲们喊道:“乡亲们,我是区委书记陈寿先,大家不要怕,鬼子这是害怕大家起来团结抗日,用杀戮来吓唬我们。我告诉大家,我们的主力部队早晚会收拾这帮鬼子汉奸的。只要跟着**走,团结抗日,小日本早晚是要完蛋的!”
喊完,陈寿先转过身子,平静地对平本说道:“你是这支鬼子部队的长官吧,我叫陈寿先,是**员,区委书记。你可以杀我抓我,但是我得告诉你,你这种野蛮屠杀,是人所不齿的行为,也是无能的表现。我看不起你!”
平本看了看这高大的汉子,心里抽搐了一下,强自镇定一下,冷冷地说:“你是个英雄,我佩服你!只要你交待出你的同伙,我可以保举你做官,金票、美女大大的!”
陈寿先从鼻子里哼出两声冷笑,淡淡地说了句“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就再也不看平本,仰面朝天,朗声背诵:“一个幽灵,**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警察,都联合起来了。”
平本听不懂陈寿先背诵的是什么内容,但是从陈寿先那不屑一顾的眼神和高傲的表情中,他读懂了在这个人的心里,自己象一只臭虫一样肮脏、龌龊,令人讨厌、恶心。
平本的心在颤抖,手在颤抖,腿在颤抖,想举起战刀来直接结束这个高贵的生命,但不幸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法握住战刀了,不得不从喉咙里嘶哑着喊出一声“杀”的命令。
六个日本鬼子刺刀齐出,血花飞溅,陈寿先的脸上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慢慢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这个上午,鬼子在南田村制造了南田惨案,打死打伤三百多人,抗日军民的鲜血把这块土地浸得红彤彤的,一如春天盛开的鲜红鲜红的山丹丹!
这一天,从平汉线、津浦线、沧石路、京津路开始,日军向冀中腹地一路推进,到处制造血案,掀起了漫天腥风血雨。
翟晋阶是无极县大户村人,今年26岁,正定八师毕业,1931年入党,担任过无极县委书记,两次被国民党逮捕入狱。“七七”事变后,翟晋阶被释放回家,和省委接上组织关系后,于1937年10月组织起300人的无极县人民抗日自卫军,不久队伍改编为“晋察冀抗日义勇军第二路第五支队”一部分。
为了抗日,翟晋阶不但说服父亲献枪、献粮、献钱,还把自己家收地租的田契和贫苦农民的借据全部烧掉。他的母亲、弟弟和女儿被汉奸刘大喜杀死,房屋全被烧毁。
26日早上,按原来的安排,翟晋阶是要带着第五支队前往深泽,改编为河北抗日人民军第五团一营的。吃过早饭,队伍集合好后,翟晋阶接到情报,沧石路、平汉路的日军都出动了,正向无极扑来。
翟晋阶意识到,鬼子来者不善,恐怕是大举进攻,马上命令部队向深泽县转移,争取与在深泽的部队会合,弄清鬼子的意图。
部队一出发,翟晋阶就知道自己判断正确,天上不停地有鬼子飞机在飞,部队根本就不敢露头,看样子只能边走边隐蔽,等到晚上才能大踏步行军。翟晋阶命令通讯班立即向安平前进,寻找河北抗日游击军和人民自卫军大部队,向吕司令、孟司令报告,鬼子大规模扫荡冀中。
下午,部队终于赶到了深泽县大镇附近。翟晋阶正要派侦查员进镇子摸情况,就听见镇子里传来了枪声。翟晋阶马上下令部队做战斗准备,跑步前进,接应突围的同志。
部队距离大镇四里地的时候,翟晋阶已经看见深泽县党的负责人宋振恒、何昆山、张振安、何福林带着一行人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群嗷嗷叫的鬼子,边追边射击,不停地有同志被打倒在地。
翟晋阶见状,一边大喊“老宋往这里跑”,一边命令部队就地展开,向鬼子开火,阻击鬼子,掩护宋振恒一行转移。
翟晋阶的部队没有机枪,步枪也都是从各村收缴的老式步枪,射程有限。战士也大都没有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但就是这样,一个排枪打出去,还是很有威势的,追击的鬼子马上就地卧倒,开始组织火力掩护。
宋振恒跑过来后,大声喊翟晋阶:“快撤,鬼子是大部队,被咬上就完了。”
宋振恒话音刚落,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就打过来了,几个刚跑出来没有卧倒的同志登时就牺牲了。翟晋阶一看鬼子的火力如此凶猛,知道再迟疑一会儿,部队就撤不下来了,立刻命令部队撤退。
跑了一阵儿,看看暂时摆脱了鬼子,宋振恒就对翟晋阶说:“冀中情况大变,鬼子主力从沧石路正向北推进,来的全是新鬼子,军装都是崭新的,番号搞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次鬼子是下大本钱了。我们得赶紧去找上级报告情况,让孟司令、吕司令他们抓紧研究对策。晚了就来不及了,非要吃大亏不可。”
翟晋阶点点头,转身就命令部队向北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两架日军飞机发现了他们,鬼子飞行员一按机头,就俯冲了下来,丢下了四枚炸弹,机关枪打得刮风一样。
翟晋阶见被敌机咬上,赶紧命令部队散开卧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