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年少时,曾与好友一块出游,我们在京郊策马奔腾,那时候朕以为,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到永远,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老皇帝端坐在软榻之上,用怀念的语气诉说着曾经的故事,他座下的云团已经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无数荆棘一样的细小管道在其上蠕动着,猩红色的云团仿佛活过来一般。
“那年春日,我们去金明寺游玩,路上遇见了一个老翁,他是京城的富户,家财丰厚,儿孙绕膝,本该无忧无虑,尽享天伦之乐才是,可他却将全部的身家都供给了神佛,只为求能够多活几年。”
老皇帝说着,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讽刺,似是在嘲笑那个老人,也似是在自嘲。
“当年朕,总觉得往后的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岁月时光于我而言,太多太多,多到根本不可能有不够用的那一天。”
老皇帝苦恼地摇头道:“如今想来,果然是年少轻狂,朕与那老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难舍这美好人间罢了。”
紫霄宫里升腾的水汽缓缓染上了血红的颜色,周遭祭祀使者们舞蹈的动作愈来愈大,鬼神面具之下的双眼瞪如铜铃,口中狂乱地喊叫,比起“歌”,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
这群祭祀使者发疯似地舞动着四肢,以毫无规章的律调怪叫着,嘶吼着,仿佛要被满是血光的大殿吞噬一般,每一个人都在痛苦地挣扎。
沐浴在这片猩红之中,老皇帝的双眼却是平静无比,他的两只手臂上连接着无数古怪的细管,好似扎根于泥土的根茎,正在从这疯狂的世界里汲取残忍的营养。
“朕这一生,其实没有什么遗憾了,天下大权,千古之名,朋友之义,君臣之情,美人之爱.这些朕全都得到过。”
老皇帝说着,神情陡然有些黯淡,他叹道:“岁月无情,纵然有些人和朕走远了,那也是无可奈何,朕不怪他们.”
老皇帝长叹一声,面上的哀愁复又被笑容取代:“朕什么都有了,唯独只缺少时间失去的也好,错过的也好,将来朕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挽回。”
老皇帝似乎是在回首自己的一生,他的喋喋不休或许是只能够感动他自己,因为此刻除了他之外,殿中的其他人都已经没办法以正常的思维逻辑考虑问题了。
最初被控制住的七人,如今已经昏过去的大半,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活抽干血。
或许是托了那份爱闹腾的脾气的福,四皇子纵使脸色苍白无比,但仍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还怀抱着活下去的期望。
父皇疯了,这是谁都明白的事情,但让四皇子惊恐绝望的是,父皇疯了之后,居然打算用他们几个的血肉来求什么长生。
四皇子被封住的穴道没有解开,但或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他竟然能够开口了。
“父皇饶命.儿臣不想死啊”四皇子挣扎着开口了,他泪流满面,眼底除了对死亡的惊恐之外,还有被至亲所谋害的绝望。
便在他说话间,大殿之中似乎响起了鼓声,四皇子惊恐的目光开始向着四周望去,原来是那些祭祀的使者也疯了。
这七个使者不再跳舞,而是一边用手拍击着肚皮发出鼓点的声音,然后拿着手里的礼器开始互相捶打对方的身体,不一会儿这群人便是满身血痕。
丑陋的歌声仿佛变成了鞭子和铁链,被痛苦鞭挞着的众人一边怪叫着一边疯狂地跳着舞蹈,升腾的血气化作了实质的帷幕,在一片朦胧中,屠杀变成了赞颂仙人的舞蹈,痛苦变成了歌咏神佛的吟唱,绽放的血花如梦似幻开满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狂乱的一幕让四皇子更是吓得涕泗横流,他努力想要将扎在身上的荆棘小管拔掉,却根本无济于事,这些管子好似有些魔力一般,他越是挣扎,它们便是疯狂地夺取他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