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街上的景象一点儿都不比祁慕晗想象中的梁溪花朝灯会差。
才晌午,街道两旁便挂满了花灯,样子各异,许多商铺都举行了各色的节目,猜灯谜,对对子,投壶自然是不可少的,居然还有戏班子当街搭台,围观众人连连叫好。
祁慕晗欣喜的在大街上左顾右窜,祁禾衣只得一路快步随行。
祁慕晗逛着逛着,忽然听到一丝悠扬的琴音,这曲悲思之意淋漓,他竟是如此熟悉。
祁慕晗寻着琴音来到了一处客栈外,抬头一瞧,这不是他初来此地吃酒的那个客栈嘛,麒云居,他眼睛滴溜一转,脱口而出:“王姑娘!”
祁慕晗照旧要了一壶玉奴醉,两个酒杯,坐在了最靠近琴音的座位,面前的依旧是那个遮着面纱的姑娘,依旧是那绵绵的曲子。
祁禾衣跟了来,见此便悄声坐在同桌。
王晴汐抬头看见祁慕晗二人,一曲罢,她走过来,坐在了旁边。虽隔着面纱,也能从眼角感受到她的笑意。
“街市如此热闹,祁二公子怎么有闲情来听曲子?”
“自然是姑娘的琴艺超群,叫人舍不得离开啊。”
祁禾衣瞧着此女有些眼熟,又听见她的语气和声音,惊讶道:“你是?王姑娘!”
祁慕晗得意的笑了笑。
“师姐竟才看出来,可得罚上一杯。”于是将祁禾衣面前的酒杯斟满,后转身示意小厮再加一壶酒一个杯,并点了满桌的菜。
旁桌三个贵公子打扮的人瞧见王晴汐坐到了祁慕晗旁边,有些不悦,便叫来掌柜,气愤道:“我说掌柜的,这琴女不是不陪酒吗?我们可是几次相请都没如愿,怎么,嫌我们的银子少是么?”
掌柜也十分不解,连忙赔礼,转身朝向王晴汐道:“怎么回事!”
王晴汐尚未开口,祁慕晗便插话道:“陪酒这个词,小爷不喜欢,花朝佳节,我这个做哥哥的请妹子小酌一杯,若是有人看不惯,离开便是,酒菜就当我请了。”
其中一个贵公子不愤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喝到:“在这江陵城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掌柜的,教教他规矩。”
客栈掌柜在这城中经营数十年,最擅长的便是这识人断面,他早就瞧出祁慕晗衣着佩饰皆为上品,手中宝剑虽缚有遮布但可见沉重非常,定不是寻常小人物,断不能得罪。
于是掌柜对祁慕晗陪笑道:“这位公子,您看,这清姑娘在本店卖艺也有些时日,却是从未与客人同桌,您这……小店确实为难。”
清姑娘这个称呼,透着一丝熟悉,祁慕晗想到昨日那舞姬所求,心中有了猜测。
祁慕晗仔细打量了一下旁桌的这三个贵公子,一身华贵,这说话的语气更是无所忌惮,倒是像极了乔镖头口中的曾家人。
于是祁慕晗心生一计,道:“巧了,小爷也有小爷的规矩,这自己的妹子定然是要护着的,一般的宵小之辈,连给我妹子斟酒都不配,看三位这面相,哼,不想出丑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此话一出把那三位贵公子彻底激怒了,只见其中一个偏瘦的公子指向中间体态圆润的公子说道:“你可知这位是谁,说出来,你怕是要吓破胆了!”苏丹小说网
祁慕晗一脸不屑,翘起腿,边摆弄手中酒杯边说道:“什么人物啊,说来听听。”
“这位可是曾氏商行的大少爷,曾闲,他姐夫可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鬼煞血手白方克,怎么样,怕了吧!”
祁慕晗瞧向掌柜,说道:“曾氏商行?没听过,诶,掌柜的,这曾氏都有些什么人啊?”
掌柜的连忙答道:“这曾氏乃城中富户,曾家老爷三房妻妾,育有一子两女。经营着茶庄、胭脂铺和布庄。大姑爷是鬼煞血手白方克白老爷,客官,您还是莫要惹得好。”
祁慕晗倒是没有一丝惧怕的表情,淡淡一笑,说道:“江湖上好像是有鬼煞血手白方克这么号人物,原来他还有这么一群呆头呆脑的亲家。”
客栈里此时安静极了,周围的食客从刚刚就一直注视着这两桌人的动态,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受曾氏的欺辱,此时听祁慕晗如此放肆的言语,着实都替他捏了把冷汗。
曾闲怒气大盛,拍案而起,高声喝到:“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侮辱我,看来你还不知道本大爷的厉害!啊贵,去叫人!”
曾闲身后的随从得令,转身匆匆便要离开,祁禾衣反应极快,瞬时闪身挡在了阿贵身前,伸手朝着脖子一抓,二话不说提了起来。
阿贵拼命挣扎,双手试图掰开祁禾衣的手,但他的力量与祁禾衣乃是天差地别,任他使出浑身力气也丝毫没有作用。
此幕使得曾闲霎时惊恐,他面色突变,站立不安,故作镇定的说到:“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祁慕晗示意祁禾衣松开阿贵,淡淡的说到:“小爷我的名号你不配知道,不过呢,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总得给你留个线索,不然日后寻仇你找谁去啊,是吧!”
祁慕晗瞧了瞧四下,转悠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中取出了昨日受赠的香扇,摆弄了几下,眉毛一挑,笑到:“不如就以此扇为名,就叫香扇公子如何?”
祁禾衣瞧着祁慕晗耍着鬼心思,冰冷面容不禁画过一丝笑意,此时的王晴汐目光紧紧的锁在了那柄香扇之上,他的眼神透着深邃,看不出是惊是喜,眼角滑出一道泪痕,泪珠顺势而下滴落在衣襟之上。
祁慕晗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二人的表情,此时他正得意的欺负眼前的恶霸。
只见祁慕晗轻轻扇了两下香扇,故作狂妄的说到:“小子,你能在这江陵城里横行霸道,那是曾经,如今我香扇公子来了这地界,甚是喜欢,今儿我放你回去,转告你家老爷子,今后这江陵城里的大小事儿呢也就不用你们曾家操心了,这江陵城山山水水是我的,美酒佳肴是我的,这美人也是我的。还有那个叫什么白方克的,有本事就来找我,小爷我这两天恰好有空。”
曾闲平日里都是仗势欺人,骨子里就是欺软怕硬的泼皮,如今见面前自称香扇公子的祁慕晗竟全然不怕自己,挫败感由生。
极好面子的曾闲一时间找不到说辞,只能强撑着喊道:“你……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说罢便带着两好友踉跄着逃走了。
瞧着曾闲逃去的背影,祁慕晗乐得前仰后合,连连扇扇道:“哈哈,痛快!瞧他那样子……哈哈哈哈!”
祁慕晗笑罢,转身瞧了一眼身后的王晴汐,一惊,眼见此刻的王晴汐已是泪人,突然间有些无措。
祁慕晗连忙俯身询问:“王姑娘何以如此,是我刚刚有冒犯到……”
王晴汐盈盈泪眼看着祁慕晗,期盼的问道:“公子这香扇从何而来?是否见过她……”
此句一出,祁慕晗便听出了这眼前的王晴汐定是那女子说的闺中密友,于是肯定的答道:“见过了,匆匆一面,她托我带句话给姑娘,‘清已无心,珍重勿念’。”
“‘清已无心,珍重勿念’”王晴汐重复着祁慕晗的话,呆呆地低下头,陷入沉思,她的表情十分难看,似是受了什么打击。
祁慕晗柔声问道:“王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否方便与我说说?”
王晴汐目光暗沉无色,略带哭音道:“她才是真正的清姑娘,本是城内薛家的女儿,名唤薛清,是我结识多年的姐妹,小时候我常偷偷溜出来玩儿,都是她陪着我。自从曾家得势便处处针对薛家,就在一个月前,曾家终于耐不住……”
说到这里,王晴汐哽咽了,回忆着痛苦的经历难免让人悲痛,祁禾衣见状将王晴汐搂在了怀里,不住地轻抚安慰。
王晴汐定了定神接着说道:“就在一个月前的一个夜里,薛家突然燃起了一场大火,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清姐姐正在我家中做客逃过一劫,去报官,可官府也怕得罪曾家不肯管。曾家派出了十七护卫到处搜寻,清姐姐怕连累我不肯留在墨池剑庐,好在清姐姐的心上人鱼山哥不离不弃,一直保护着清姐姐,可是他们怎逃得过曾家的魔手,没多久,就被抓到了。”
王晴汐接着说道:“怪我太没用,没有办法救她出来,清姐姐曾告诉过我,她的堂兄是个游离四方的剑客,喜欢麒云居的酒,时常会回来,我就想着在这麒云居扮成清姐姐的样子,弹她堂兄喜欢的曲子,可以等到清姐姐的堂兄前来相救。”
还未等祁慕晗感叹,王晴汐忽而转为激动,一把抓住了祁慕晗的衣角,急切的问道:“她……公子可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原不该就这么放弃了!她说过的,不会向恶人低头,拼尽所有也要讨回公道。”
祁慕晗有些说不出口,是呀,这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在那种地方近一个月的折磨,消磨了所有的意志和勇气。
祁慕晗看向祁禾衣,示意还是由她来跟王晴汐细说,随后轻轻地将王晴汐紧抓衣角的手扶开,不忍的跨步走出了酒楼。
一夜难昧,祁慕晗想着这些天经历的种种,这江湖远不是他原本想的样子,乔镖头、乔雯儿、王晴汐、还有清姑娘,每个人都活的很辛苦,都是这曾家人作祟,若不除,这江陵地界难有安生之时,定不能让曾家好过,定是要让他们尝尝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