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全本丸就得到了审神者即将回现世,要留在那边差不多一周的消息。
这两个月在本丸里呆得哪哪都舒服的一众刀剑不论是粘人型的还是冷漠型的都出现了或长或短的不知所措。
他们根本没想过一直坐镇本丸主持大局的主人有离开他们的一日,而且还是他们没法追随过去的现世。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毕竟是个人类,任职审神者之前也有其他的生活圈啊。”做主君的是这么回应的,抬手示意他们看看周遭的精屋良舍和玉器帛具,“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这么大的家业靠这座本丸就能赚出来吧?”
呃!
众刃顿时卡壳。
就算是再不知本丸疾苦的刀也能看得出,按照他们目前远征获取金判的速度,根本维持不了眼前的富裕光景。那其余花销的财富从哪里来,答案就很明显了。
“就是这样,我得回现世打理一下产业,这期间大家就按照布告栏上的指示照常行动就行。那,一周后再见了。”
主公招呼打得干脆,走得也很干脆,留下一地想开口挽留却连手都只敢虚伸着的刀剑们巴望着大门口。
“呜……一期哥,主公大人走了!”眼看主君的身影彻底消失,五虎退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只是回现世办事而已,退。”一期一振赶紧安慰弟弟,“办完了就回来了。”
“可是,要一周啊。”秋田藤四郎手缩在胸口一脸寂寞和不舍,“我们还从来没有和主君分开过,第一次就这么久……”
“我也是。”旁边的谦信景光抓紧了身边的烛台切光忠,“我从来没想过主公会离开我们,还是去的我们不能跟着同行的现世。”
“呐呐,萤,主人回去了好没劲啊。”爱染国俊也是一脸无精打彩,跟伙伴搭话,“要是能和主人一起回现世就好了。”
短刀们唉声叹气,在本丸里一直被主人当成小孩子宠的他们也懒得做成熟作派,直白地吐露着不舍。
成年姿态的刀剑们见状也是一脸苦笑,这种事他们也没想到啊,只是都已经是这样了当然只能乖乖在本丸里等她了。
“不过,如果没有这一出我都没想过这么多财富从哪里来啊。”日本号晃了晃身上的酒壶,“我就说这些不便宜的好酒,地窖里怎么就一直没断过。”
“是啊。”旁边的酒友次郎太刀也是做了同样的举动,失笑摇头,“整半天,原来是主公在现世有产业。看样子,家业不小呢。”
“这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吗?”几步外的蜂须贺虎彻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位出身富豪之家的名门贵公子是真的意外,“那位大人的举止气度从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并非普通人,之后每一日的吃穿用度你们多少也都看在眼里,就没发现那从来不是普通的富豪人家用得起的东西吗?”
一些前主虽然是名人或贵族但本身并不富有&供奉在神社不食人间烟火的刀剑们:“……”这真不清楚。
“没想到至今都是苟修金萨马在工作养着我们……”龟甲贞宗叹了口气,面上似是为此感到失职,但又莫名透着几分得意,“苟修金萨马,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等苟修金萨马回来我一定要跪在她脚下大声认罪,让她用脚踩着狠狠的责骂。啊啊,一想到苟修金萨马冰冷的眼神,我就……唔唔唔!”
捂住兄弟的嘴制止了那些虎狼之词,太鼓钟贞宗和物吉贞宗一边向周遭人颔首表达歉意,一边将刃给拖离现场。
好累,明明才和这个兄长住在一起两个月,为什么却有一种已经为他操心了好几年的疲惫感?连拖走他都做得很熟练顺手。
不只是贞宗派,现场其他刀剑也下意识地觉得这没什么大惊小怪,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贞宗家的龟甲,已经没救了啊。”鹤丸国永目送着感叹了一句。
“嗯。”旁边的治金丸赞同点头,一脸天真无邪,“前几天我还听他抱怨说羡慕你那天在演武场上被主人压趴在地,碎碎念说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当事鹤一脸震惊。
“鹤先生,你也好不到哪去吧?”烛台切在旁边摇头,“昨天你还因为想吓唬主公被罚去畑当番了。”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被点出糗事的鹤丸一脸讪讪,却又夹杂着些许迷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总觉得,她一直安安静静呆在天守阁的样子有哪里不对……”
莫名的,就希望她更活泼一点,而不是一直那么成熟稳重,像是心头总挂着什么负累一样连笑容都是思虑过后才摆出来的。
烛台切听到鹤丸这么说不由就是一愣,已经挂到嘴边的“不要总做这种事”一下子咽了回去,竟是才发现原来有类似想法的不只他一个,但眼下的场合也不是深入讨论的时机,他侧了一下头转换了话题。
“好了,主公已经离开了,留在这里也没意义。我还要去厨房那边清点一下库存的食材,谦信,你能帮我吗?”
按照长船派刀匠的关系,锻造出烛台切光忠的长船之祖正是刀匠景光的爷爷,换算一下,也可以说烛台切现在正在带孙子。
谦信小短刀很高兴地就接受了帮忙的任务,“爷孙俩”手牵手的转身就走。
他们的离开也带动了现场陆续散开,只余零星几刃还守在门口望着大门外。
前段时间极化归来的不动行光就是其中一个。
“……现世吗?”少年垂下眼睑低声喃喃。
有一件事不动一直没敢跟主公说过。
远修回来后,他的无论实力还是灵力都成倍地增长变强了,但夜晚入睡时,却莫名的梦到了一些画面。
信长公在本能寺里被熊熊大火包围是他曾经的梦魇,直到跨跃时空前去修行再次见到他才迈步跨过去,那会是一直烙在他心上的伤口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在激励着他一定要守护好现在的主人,绝对不能再像以前那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地活着。
但是……
现在的他却在梦里看见被黑色的诅咒包围的主人。
被诅咒缠身的她跪坐在那里躬身环抱着自己,明明痛苦得脸都惨白扭曲了,却咬着牙拼命地忍耐。
他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救她,结果梦就醒了。
这样的梦境只出现了一次,不动却牢牢地记住了,总觉得这是在哪真实发生过的,这次听到主公说要回现世,不期然的又让他回想起来。
“在想什么呢,不动君?”
旁边传来一声搭话,让不动行光从思绪里惊回神。
少年回头,就见一名银发蓝瞳的漂亮青年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山姥切长义。”不动微微皱眉,他跟这位可一点都不熟,但经历过修行后少年的举止再不复从前的蛮横无礼,相反十分客气礼貌,“有何贵干?”
“那倒没有。”长义笑容不变,“只是看到你还留在这里就好奇过来问问。不动君也知道,我来到这座本丸时间不长,有很多事还不知道。不动君刚才的表情让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主君在现世那边的事,就想来打听一下。”
“我不知道。”不动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反感山姥切长义向他打听主人的事,“刚才送行时你也一直有在场吧?那就该知道这里没有刀剑清楚主公的现世情况。而且,你嘴上说你自己才刚来,可要真论起对本丸现状的了解,这里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你吧?”
说到最后,他还微刺了一句,然后一甩身上的短披风转身走了。
之前没怎么觉得,修行回来后再看这家伙莫名地越看越嫌弃,总觉得他哪哪都讨厌跟他不是一国的,直觉得保持距离。
不动很相信自己的这份直觉,至于以前为什么没有这想法……
肯定是当酒鬼时被麻痹了神经的关系。
已经戒了酒的不动少年在下定决心以后要滴酒不沾的时候,郁理已经返回了现世。
“放假”休息了三天,星宫馆里需要她操持的事务也纷至沓来,加上弟子们通过软件留言给她的一系列厨道问题足够她忙碌。
好不容易将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五天后了,但郁理也没机会休息,她有一件相对更重要的事。
“师父,这是我这段时间受您指点后的修行成果,请您过目。”
气质洒脱的少年收回方才还挥若残影的厨刀,将手中的餐盘双手捧着小心端到郁理面前,之后恭敬地退后两步等待发话。
郁理垂眸,面前的放着的是一盘造型精美的鱼盛。
用黄胡萝卜雕刻而成的新月弯弯地作为基底盛于盘底,“月亮”内部被掏空表面镂空雕刻着各种代表吉祥寓意的古意花纹,中央部位却扎根成长着一株绚丽的月桂树。
茂密的枝干,碧绿的枝叶,嫩黄的花簇,每一处都栩栩如生,仿佛成长在餐盘中的一件盆栽,谁能想到上面娇嫩如真的一片片花瓣都是鱼生呢?
而这些,都是眼前的少年拿着萝卜、巧克力、蔬菜、鱼肉这些食材只花了半小时不到,一个人直接完成的。
“只是随口几句纠正,你的刀功速度就又变快了啊。”郁理眨了眨眼,有些感叹,“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个用刀的天才,朝阳君。”
是的,郁理收下的七名弟子之一,其中就有薙切朝阳。
此时他们就在一家已经歇业的高级餐厅厨房内对话,这里也是星宫馆的产业,但同时也是郁理收徒之后作为师父给每个弟子都有送的礼物。
就算已经加入薙切家并不缺餐厅经营的薙切朝阳也不例外。
“和您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薙切朝阳笑了,“这是我模仿您的料理风格做的一道应季料理,秋天了嘛,月亮和桂花总是应题的。您指点我再改良一下,到时候拿到家宴上会不会让公主多看几眼?”
郁理闻言笑了:“所以你表面上说修行成果求师父指点,实际上是想去讨好妹妹吗?”自从那回拜访过薙切家后,他们家似乎就定下了每月一次的家宴“传统”,刚当上哥哥的薙切朝阳这股妹控热乎劲大概能持续很久。
“怎么会!”少年立刻反驳,一脸冤枉,“只选一个怎么可能,我明明是两个都要啊!”
不愧是西方海外的深夜料理人前首领,脸皮真厚。
吐槽了一句,郁理还是尽了师父的责任满足了弟子的求指点要求,见少年一脸认真地记下,她反而有些犹豫。
“这样好吗,朝阳君。”郁理在他疑惑望来时,犹疑道,“虽然答应收你为弟子,但你是薙切家的人,不留在远月真的好吗?”
和其他是郁理主动要收下的弟子不同,这一位是自己找来的,在厨艺上无论实力还是天赋都要远超第一席的司瑛士,那超强的厨具模仿力让他在什么对手面前都是碾压的心态。那会儿他主动上门时,郁理是真的很吃惊。
“您还在纠结这个啊?”薙切朝阳咧嘴笑了,随后理解点头,“嗯嗯,确实我这个薙切家的人不该跟远月以外的美食集团有关联的,但是远月那边有公主在没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享受的是能拥有一个家,却不代表得绑死在远月身上。除了薙切这个身份外,我还是一名料理人,我也有追求更高境界的资格。”
将绑在腰间的厨刀抽出,少年姿态潇洒地将它在五指间翻转玩出刀花,刀芒闪闪间可以看见他野心勃勃的双眼。
“我已经打败了诚一郎,虽然之后在THEBLUE输给了他的儿子,但也不是在厨艺上输的,只是输给了他拥有过温暖的过往而我没有。现在,这些东西我也得到了,将这块短板补足幸平创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而我现在的目标的也不会再放在那家伙的身上……”
说话间,少年的目光直直扫向郁理,犹如盯上猎物的狼。
“您才是我的目标。”
就像当初他跟着诚一郎学艺一样,学会他的厨艺,青出于蓝后又打败他。这是他从小在泥泞血腥中挣扎出来的处世之道,挺好的他也不想改。
“您其实是担心我将来某一天会背叛吧?”薙切朝阳一口揭破最深的隐秘,“前任深夜料理人首领,薙切家赘婿的儿子。虽然都有理由,但不可否认我们父子两都有反骨的前科。您是顾虑的,可是最后还是收下了,因为您需要我。”
不仅是因为他的天赋和厨艺,更因为他曾是深夜料理人的首领。就算弃暗投明抛弃了那个身份,可这么多年来经营出来的人脉和威望还没有丢掉,还可以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当初因为公主向您承诺会帮忙一起肃清东瀛的黑暗料理界,您是答应了的。只是后来似乎又因为那些家伙干了什么蠢事,您又改了主意。”
“您明白了黑暗永远不可能被根除,所以退而求其次,想要直接将其掌控在手里,让这个国家的料理界无论表里世界都不会脱出您的掌控范围。”
“所以顾虑再多,您还是收下了我。因为有一个能帮您收服里世界的弟子让他听令行事统合一切,和您直接掌控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薙切朝阳一句句的说出了对面的人一直未曾明言出口的隐秘心思,脸上依旧挂着笑,所有的言辞都是肯定句。
“您想当料理界的王,无论表界还是里界都不允许他们脱出您的掌控。让所有对您有敌意与恶意的家伙退避三舍,从此忍气吞声。”
郁理静静看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少年反而呵呵笑起来。
“没问题的师父,您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帮您得到。”薙切朝阳杂耍一样将厨刀抛起,又在一片闪光中轻松接住,笑容爽朗又邪气,“只要您永远都是我的师父,让我一直在身后追逐,就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背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都要凝固。
“是吗?”良久,少年听到了一声叹息,“有一点你弄错了朝阳君,我犹豫并不是因为你上面的那些理由,而是单纯不想你在星宫和远月之间为难罢了。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这事以后我不会再提。”
“等等。”耍酷中的薙切朝阳脸色逐渐古怪,“我之前说了这么多,您都没关注到重点吗?”
他刚才的表现可是一点都没有一个尊师重道的徒弟相啊,相反,想吸师父血踩着上位的意愿表现得挺足了吧?
“你赢不了我的。”对面的师父直接道,“我的天赋比你更高,你进步我比你进步得更快,就这么简单。”
她说话间,起步让开身后的厨台,这时薙切朝阳才看到师父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柳刀,还有案台上摆着的一盘食雕鱼生。
淡金色的圆月镂空雕刻摆于盘中,像一个精巧的蹴鞠球,可球体中心盛放着一株盛开的桂花树,柔柔的舒展着枝叶和花瓣,天花板上的灯光打在“月亮”那薄如蝉翼的顶膜上,过滤后的淡光笼罩于桂树上,仿佛真的月光洒在其上般温柔又梦幻。
薙切朝阳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他故意耍帅说了那些话的那段空隙吗?
“既然是应季,那当然是满月才更配中秋啊,笨蛋。”
将柳刀用布擦净,规整放回原地,做师父的轻斥了一句。
“好了,教学时间结束。把你这几个月派手下对里世界的渗透进度报告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