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府
回了祝府王管家找祝正德,一五一十地说了碰到沈成的情景,祝正德得知陆远无恙,放下心来,又自思想:这厨事是贴了告示找来的,这菜式全是淮扬一带的口味,本就不是本地人,也无从查证来处,这人一下将两人扔了出去……一般人哪有这力气?
想到这里,祝正德起身行至厨房院门前,下午,其他厨人都去了后房歇了,这方三材独自一人,春末,还有些凉意,三材便只穿了一件单衣,撸着袖子,坐在院中,两腿搭着另一凳子,悠闲自在的把一粒粒的豆抛在空中,又用嘴接住,准头甚好!
……这时,一只苍蝇飞来,只见他将手中豆子一弹,那苍蝇继而落地!嘴里还念叨“又废了我一粒豆!”看到这一幕,让祝正德大吃一惊!
“三材!”祝正德一向不隐言语,君子有疑直接来去,“今儿你在街上碰到王管家了?”
方三材愣住片刻,忙收起了搭在櫈上的两脚,立即起身回话:“东家,我碰到了”
“嗯……”祝正德走过去,坐在方三材刚刚搭脚的櫈上,“三材,你也坐”
“噢……”方三材拘谨的坐下,祝正德道“最近家里人、来客都夸你手艺了得,我吃着你做的饭菜,也觉着甚好,想着要好好赏你!”
“谢东家,您都赏过了”方三材立又起身回话
“你坐下,莫要拘束,我有话要问你!”祝正德坐着两手扶着膝盖,示意他坐下,
“王管家说,你刚才在路上出手救了陆远,我这里谢了!”祝正德紧盯着三材道,
“东家,那自是应当的,那小子欺人太甚!”方三材五大三粗的一身壮肉,一下坐在櫈上,櫈子吱呀作响,提及上午的事,一脸气愤地答着祝正德
“嗯……孩子小了,不知分寸”沉默片刻,祝正德直接开口问了……“你……恕我直言,你身上有功夫,怎在我这里做厨?”
方三材竟没料到祝正德直言而对,脸上显了愁色“这……”
祝正德又道:“你若不便说,那就罢了,但是,在我这家里做厨,我也得查个明白!”祝正德说出这话,没有多少苛责,只是直言相告罢了……
方三材听了起身便要跪下,祝正德一把扶住,道:“莫要如此,你当如实道来,即来了我这里,便彼此信任,直言不讳,方能长久”
“我说若来历,东家,可能容我在此息身?”这方三材,年近五十,脾气神态却如孩子一般,瞪着眼睛问祝正德
祝正德笑笑:“三材,你不说,又怎知我不能容?”
三材抱拳,面露苦涩,道:“唉,背负多年,今就说了也罢!我,本是淮扬人,在家时,便是作厨,唉,二十五年前,我因同仁相约去了湖广,没曾想这同仁是约了许多相熟之人……在湖广那里举旗起义,那时血气方钢,便随着去了,起义大军被官兵打的溃败……许多人都死于战场,我幸存下来,本想着回家乡去,没想到……”说到这里,这方三材浸泪湿透眼眶,“呜呜……呜呜”哭了起来……
“你……三材,怎了这是?”祝正德问道,方三材悲痛的边哭边道:“没想到家人受我连累,全部被官府绑了,斩首示众……我……害了他们啊……,我气那官吏乱杀无辜邀功,随后,便到处拜师学武,想要报仇……几次寻那杀我全家的官吏都未曾得手,后来那官吏调任了,我年纪也慢慢大了……报仇也报不动了……便又做了本行……十几年了……漂泊无定……来到蜀口,在醉翁楼落了脚,听说您这里贴告示,我便来应了差事……!”
“如此说来,你也是多遭波折啊……”听这一番诉说,祝正德有些惊讶……,然方三材能如此信任自己,全盘托出,便要承的起这份信任……
“起义之军,多属无奈,民不丰,则国不安呐……若人人安居乐业,谁又能弃家举义……唉……”方三材一听这话,更是感激,道“东家,我来你这里之前,便听许多人说你诚善德厚,我也不愿再四处漂泊了……东家,你莫要弃我,留下我吧……”
“当要留下,以后,这里便是家了,以前往事,莫再与人说起,报仇之事,也彻底放下才好,人这一生,一晃而过,若用来执于仇怨,那活着有何意思……三材,且放下吧”说到这里,祝正德拍了拍三材的肩膀…
“谢谢东家,三材在此定如同自家一样,尽我能力护着这家里人……这些年……诸多悔恨……都未好好思维这人,为何而活,今日小少爷遇险,我救下他,却比报了仇还欣喜三分……”三材半生经尽坎坷悲桑,隐姓埋名,执于仇怨,现在,却心中明亮许多,对祝正德全盘托出,轻松畅快……
晚间,饭桌上……酱汁肉、雉鸡河蚌烧锅、滑溜鲤鱼丝、白菜虾糜玉带卷,糯米香菇咸饭、桂花绿豆米糕……,祝正德看了这些菜,心中了然三材用这方式表达出来,对一家人的关爱……
钰儿、陆远边甩着腮帮子吃得过隐,怀远不知怎的,不食荤腥了,只捡了素菜和点心,华跃喜爱鲤鱼丝,这菜麻烦的很,鱼要去了刺骨切丝,入味去腥,油锅滑了,再下料爆炒,华跃虽然爱吃很少吩咐厨房做,今天见了桌上有笑道:“有这鲤鱼丝,我今儿得吃一碗米饭”,边夸赞着三材的手艺,边配了满满一碗米饭……
吃,是件快乐的事,尤其与家人一同,钰儿一脸满足地说:“父亲、母亲,钰儿若能和哥哥们,天天一起吃雉鸡河蚌烧锅,那就是最高兴的事了!”祝正德笑了问陆远和怀远“你俩呢?你俩最高兴的事呢?”怀远看看桌上的人,声音仍有些笨拙,道:“一起吃饭,怀远就高兴!”祝正德摸了摸怀远的头,转而又问陆远:“陆远呢?”陆远笑了:“除了吃饭,画画也是我最高兴的事……”祝正德和华跃对视而笑……
隐在门外的三材,喜极而泣……
这便是:幸与不幸,唯心自取,取幸者溢泽于人,故而自幸矣……
一家人吃了个七七八八,孩子们刚到院里,王管家急急来报祝正德:“东家,上次那个郎中又来了……说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