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回来了啦。”
青阳内城行道司天虹街第八号的新门宅子前，头顶花环，俏丽可人模样的小花鬼迈过高高的门槛，人还未至内厅，便已叽叽喳喳的朝里面娇声道。
青阳内城分为七司，每一司又分辖数街乃至数街十不等。
其中行道司乃是数的着的富人地界，城里商贾大户多有在此购置房产。
并且又因为与夜不收相距仅一个街道。
所以用寸土寸金形容，毫不为过。
而屋内女子，则优雅的手握书卷，长发半挽于一边，侧脸落在明亮烛光中，有着一种渺若烟云的美好。
见一脸稚气又忿忿的小丫头回来，司幽轻轻放下书卷，温婉的面容，哪怕是小葵饶以见到过不知多少次，满是灵气的大眼睛里，依然会充满着仰慕的小星星。
“小葵，见到了吗？”司幽淡淡问道，虽说无论是嘴上还是脸上都装着不外乎，然而近乎不可察觉得颤动眉梢，还是出卖了女子心事。
小葵脸上犹如没有长开的婴儿肥，一听这话，白嫩的腮帮子鼓鼓的，就更显得可爱了。
“姑娘，我和你说吧，那个李枕舟简直不是人。”
小葵在屋里搬了个小凳子过来，然后坐在上头煽风点火道。
司幽看了一眼忿忿的小脸，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他又做了什么。”
“又？什么叫又，难道之前那李枕舟，便曾做过过分事，难道阴司里的传闻，都是真的，”小葵在偷看了一眼司幽平坦的小腹后，脑细胞开始飞速运转，因为信息量过于庞大，甚至头顶的发髻上，冒出青烟一缕，烤焦了嫩黄花环。
司幽真是不知该怒还是该笑，赶紧将桌上的一杯茶水交了上去，阻止小丫头的联想翩翩。
“老老实实将你若见到的情况说出来，不许添油加醋，更不许无中生有。”
作为司幽阴司宅邸里生出的一束葵花，小葵的心自然是百分百向着自家姑娘，所以在往头顶花瓣浇了一点儿水冷却下来后，开始怒气冲冲的数落道。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小葵开始并没有进屋，而是躲在屋外角落里偷听。”
“别的话没有听清楚，不过那个狐狸精让李枕舟脱衣服的话，小葵倒是听得真切。”
“什么？李枕舟脱衣服了。”司幽素手因紧张而猛然紧握，所以从小葵的角度来好，刚好能见到因为用力而发白的骨节。
“可不是嘛，连腰带都解开了，并且那狐狸精还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呢。”小葵用手夸张比划着，说的有鼻子有眼。
当然，这些话属实不假，可若细节不交代清楚，说出来，就是另一种味道了。
到时候李枕舟哪怕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还自己清白。
因此听完小葵讲述后，司幽理所当然的面无表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小葵，去告诉外面的阿左与阿右，若是夜中有人溜进来，就给我当场打断他的腿。”
“是。”
……
与盛怒的某女鬼不同，李枕舟这边，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画风。
晚风轻踩着云朵，从他的脸上拂过，夕阳落处，路的尽头，有一个老婆婆的水果摊位，贩卖着橙黄与温柔。
李枕舟拒绝了夜宿在狸奴馆的建议，在将许柱送到郭老爷子的纸人店里后，看着手中白纸上的地址，他又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气与脂粉香。
“若是就这么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咦，水果摊？”
本来正头痛的李枕舟，看了眼前头的水果摊位，心中忽的有了主意。
将橘子汁水挤在身上，不就可以掩盖掉气味了吗？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他暗自窃喜。
“婆婆，给我来两斤青橘，要味道最重最酸的。”
快要收摊的老婆婆愣了一下神，很是疑惑的问道。
“最近城里年轻人是怎么了，这么爱吃青橘吗？”
“还有谁买青橘啊。”李枕舟好奇的问了一嘴。
“是一家姓许的叔侄。”老婆婆抬起满是沟壑皱纹的脸，慈祥回道。
“没想到还会有同我一样的人。”他以小小的恶意在心里揣摩，
但是实在凑巧，今日不仅青橘，连橙子苹果之类也尽数卖光。
老婆婆的摊位上，除了一堆剥下来的橘子皮，就只剩一个硕大的榴莲。
“要不客人您就行行好，帮老婆子我收个摊。”
李枕舟左右为难的看向眼前榴莲，总不能将这玩意儿的汁液涂抹在身上吧。
可面对老人乞求的双眼，他踌躇到最后，还是没有硬下心肠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李枕舟只能怀抱榴莲，欲哭无泪的向纸上记录的地址进发。
……
“不愧是有钱人才能买的起的房子。”李枕舟立于行道司的司口，看向两旁装潢考究的水榭院落。
光是每间宅院两边配的镇宅石狮子，就足够让来往行人不住眼热，想着下辈子若能投个好胎，一定生在这里的朱门人家。
而面对着数量如此众多的华丽住宅，牛子早眼花缭乱，兴奋的一阵蠕动，差点从李枕舟的手腕上挣脱出来。
“我就知道，跟着大人一定有肉吃。”
“牛子终于要成为货真价实的蜗牛了。”
李枕舟赶忙小声提醒道，“牛子，咱们可事先说明，纸上地址并不是我的房子，而是一位大佬的房子。”
“并且你若是敢在房契上偷偷署上你的名字，相信我，你一定会被做成一道大菜。”
“什么菜。”
“绍兴黄焗蜗牛。”
一想到自己被装盘的凄惨情形，牛子立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顺着李枕舟的胳膊就爬进怀中，而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悄悄问道，“连大人你都打不过吗？”
李枕舟苦笑道，“四品境界，云端上的人物，你说呢。”
“我若敢动手，信不信咱俩会躺在同一个盘子里，一个主菜，一个雕花。”
牛子从诞生灵智起，便一直居住在斜风谷中，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李枕舟与那日的大头娃娃。
牛子其实也偶尔会想，如果找到了房子，成为一只名副其实的蜗牛后，还要做什么。
只是因为当时因为眼界关系，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不过它现在忽的有些神往，对大人口中那位能高高在上，俯瞰云端的修士的神往。
“比大人还厉害啊。”
牛子万分感慨。“或许。”
李枕舟恼怒的看着地书残页上，牛子的好感度降低了十点，变为十。
“说，你刚才在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想换一条大腿抱。”
牛子像是做亏心事时的心虚孩子，瞬间伸出前足指着天上明月发誓道，“我对大人的忠诚日月可表。”
然后，大片的浮云刚好飘过来，遮挡住光华皓月。
牛子柔软的身子一下子因尴尬而僵硬。
“牛子，这就是你对我的忠诚？”李枕舟牙冠咬的咯吱作响。
大蛞蝓眼泪汪汪，“大人，牛子刚才是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的鬼迷心窍，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兴许是因为哭的太投入，牛子竟不小心打了个嗝，一下子把刚才吃的榴莲味道全返了上来。
“你这个饭桶，看我不掐死你。”李枕舟如同挠痒的猴子一般，在衣服里四处抓捕大蛞蝓。
没想到恰好在此节骨眼，他的身后，响起了似银铃的熟悉语调。
“李大哥。”
李枕舟回头，只见小绿茶白素素正同夜不收二组的另一位女子站在身后。
李枕舟刚要上前，两位娇俏女子却一同向后大退了一步，嫌弃的直用手扇风。
“李大哥，你这是掉进粪坑里了，还是跟外城里的老八学做菜入了？”
李枕舟闻了闻自己的衣衫，别说人家女孩子，就连他都嫌弃自己这一身臭烘烘的味道。
但没办法啊，没有青橘汁，只能用榴莲汁将就一下了。
“不过是吃了点儿榴莲而已，至于吗？”
“倒是你们俩要外出吗，话说巡夜执勤并非是夜不收的工作范畴吧。”
白素素还是不太适应榴莲气味，所以隔了点儿距离轻声问道，“李大哥不知最近城里出了个采花贼吗？”
李枕舟点头道，“略有耳闻，听说那采花贼还真有点儿手段，府衙几次三番，都没有捉住他。”
白素素无奈道，“是啊，关键是这采花贼昨夜又犯下了案子。”
“就在刚刚花舫前来报案，说自家一位女子于昨夜遇害，尸体找了大半天才在一处船舱里找到。”
李枕舟问道，“所以现在案子就落在你们俩的头上了。”
“没错。”另一位与李枕舟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笑着回道。
女子并不介意他的身上气味，主动伸手自我介绍。
“刘馨儿，早就听过李大哥的事情了。”
李枕舟握住刘馨儿柔若无骨的手，“在下李枕舟。”
“好啦，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哪里需要握手。”小绿茶眼神幽怨，连味道都不在乎了，连忙将二人握住的手分开。
刘馨儿也不在意，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坏笑了一下后，凑近脑袋，在小绿茶的晶莹耳垂旁边叽叽喳喳，好似在软软糯糯的说着闺房话。
李枕舟刚要好奇的上前也听听，便见小绿茶踮着脚过来，眨着眼眸问道，“李大哥要同我们一起去花舫吗？”
李枕舟挠挠头，显得颇为为难。
“当然，如果李大哥为难，素素绝不勉强。”小绿茶摆着手以退为进，十分贴心道。
好吧，这下李枕舟想拒绝都难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若不去，让你们两个女孩子家家独自冒险，是不是有点儿太铁石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