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队的长龙，一点点消减。
终于要轮到他们了。
看着前方热气腾腾的那一大锅粥，慕三娘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破旧衣衫。
来到大棚近前，能看见那些全副武装的甲士分列在两旁，他们神情冷冽，锐利的眼神四处游走。
在中间位置，摆放着一口大铁锅，下面架好柴火。
铁锅旁边，站着两个全身裹得只剩口鼻眼睛露着的‘臃肿’身影。
和慕三娘身上单薄的破布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一人负责递碗，一人负责打粥。
听声音来看，递碗的应当是位女子，嘴里还不断小声嘟囔着，‘也就是我家小姐太善良’‘不然谁会管你们死活’之类的话语。
散粥这种事，自然是无需马车里的贵人亲自动手。
排在慕三娘前面那道的枯瘦人影，卑微怯懦的低下脑袋。
“谢谢小姐，谢谢老爷……”
他神色麻木，行动僵硬迟缓。
轮到慕三娘上前，她双手接过小碗，再由负责打粥的人给她盛上。
然后也学着前人那般，小声道谢。
虽然面前的两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慕三娘端着粥站到一旁，给身后的小男孩让出位置。
她没有像之前那些人表现的急不可耐，一口吞下，而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偶尔会小小嘬一口。
她心想，要是等下安安不够喝，还可以喝她的。
紧接着，一声稍显惊讶的呼声，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那是负责递碗的女人，下意识发出的感叹。
“呀，好俊的小娃娃。”
她素手掩唇，眼眸中透露出几分讶异。
不知为何，在听见这声夸奖时，慕三娘心中一紧。
她连忙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对方正一个劲的盯着某个小男孩看的出神。
全场寂静，只有风雪吹过的细碎声。
最后，倒是陈安主动开口。
他没有像寻常小孩那般露怯，反而仰了仰小脑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谢谢姐姐夸奖，您也很好看。”
女人一愣，旋即眼眸闪过些许捉弄的意味，她打趣道：“可是姐姐我全身都裹成这样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好不好看？”
她轻哼一声，“年纪小小的，说话倒是张口就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陈安伸手接过，因为手小，他也是双手捧着的姿势。
他嘴里说道：“都说相由心生，心地善良纯洁的人，必然美貌。”
“姐姐愿意在这样的风雪中出来布施救灾，那肯定是人美心善的。”
他的话，似乎让眼前的女人想到什么，被轻纱遮掩的面目下，有些脸热。
因为最初小姐提出要拨粮救灾的时候，她可是持反对意见的。
不过人话都说到这地步上了，她也不可能再跳出来打自己脸。
女人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男孩，眼神最终停在那张初具神采的脸上。
高挺的鼻梁，乌黑细长的眉毛，这确实是她这辈子见到过最好看的小男孩了。
甚至比府上那些小少爷还要来的俊俏。
在这样烦心的日子，能见到这样可爱的小孩，她眉眼间不禁显出些笑意。
“还挺机灵，你念过书？”
她说着，主动拿起铁锅中的大勺，亲自为陈安的小碗里添粥。
不得不说，陈安刚刚那番话虽然俗气了些，但配上他这小小的个头，萌萌的模样，还是很让女人受用的。
当然，如果换成是在场其他人来，恐怕就得被冷眼呵斥一声轻浮了。
有时候年龄小，也是一种优势。
特别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往往更能激发女性天然的保护欲。
陈安此刻紧紧看着锅里那白白的，还不断冒着热气的稀粥，有些眼馋。
昨天只吃了一点点生硬冰冷的饼子，还不知道是嘛玩意做的，哪有现在身前这一大锅热粥来得有诱惑力？
他听见问话，便按耐住欲望，小脸上露出毫无破绽的假笑。
“嗯，念过一点点。”
女人察言观色，瞧出他的渴求，她叹了口气，将小碗盛满，声音也不自觉柔和起来。
“快吃吧，吃完不够，姐姐再给伱打。”
女人负责散粥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破例。
本来是定死了一人只能有一碗粥喝的。
唉。
真是要命的老天爷，天可怜见的……
她不免在一瞬间就脑补出了这个小男孩背后的悲惨身世。
看这教养，只怕曾经也是一方殷实之家，只是惨遭战乱灾祸连年，才沦落至此。
而且瞧这男孩身边，也没个大人在一路的，只怕是家中长辈早就遭遇不测，撒手西去，只留他一人艰难求活。
女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慕三娘就站在一旁，那话语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
女孩身子极其细微的颤了颤，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捧在手里的稀粥。
她很懂事，强忍住了出声打断的冲动，只是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眶。
明明我才是你姐姐……
慕三娘想到小男孩刚刚叫出口的话语，鼻尖微酸，一抽一抽的，肩膀也跟着轻微动了动。
下一瞬，她听见了男孩的声音。
“姐姐，你不喝吗？”
慕三娘抬起头，发现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他看着女孩碗里满满的粥，神情有些疑惑。
慕三娘哦了一声，脸上那一丁点委屈消散不见，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端起粥，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碗本就不大，她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她下意识舔了舔碗底，喉咙间那暖暖的感受，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来一碗。
可惜不是谁都像陈安那样拥有殊荣，还能续杯。
想到这，慕三娘低了低眼眸，莫名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难受当然不是因为陈安可以多喝，也不是因为不公。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这时，男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是略带做贼心虚的语气。
一碗还剩大半的粥，被那双小手捧着递到她的面前。
他故意用背影挡住大棚那边女人投来的视线，然后小声说道：“姐姐，快喝，别给人发现了。”
慕三娘抬头，看见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在紧张兮兮的东看西看。
他见女孩未动，便催促道：“别磨叽了，等下给人看见，告到大棚那边去就不好了。”
慕三娘怔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