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心被羁押在看守所内多日,也就惶惶不安了多日。
一个人被关在一间牢房中,只能看到灰色的墙壁,这对正常人来说,实在是煎熬。
牢房有窗户,也能听到铁门外的人声、走动声。每天都有放风的时间。三餐正常。隔壁牢房内关着人,并非空的。许秀心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时不时就能听到她的歌唱。
这些都不能让许秀心平静下来。
尤其是隔壁牢房的那个人。
那个人哼着曲调,听起来是许秀心年轻时候听过的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许秀心心中会忍不住冒出同样的曲调,跟着那女人的声音一起哼唱。
只不过,她没有唱出声,也总是想不起来这就是什么歌,有着怎样的歌词。
这样的感受并没有让许秀心舒服,反倒让她更加焦躁。
那呼之欲出的歌词,就卡在喉咙口,卡在许秀心的心里,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感觉比坐牢更难受。
听不到歌声的时候,许秀心就像是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想到了严玉的尸体,想到了袁昊泽那天晚上打来的电话。
“妈妈,你要救救我!”
“妈妈会救你的。”
“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许秀心在内心重复着,可这样的语言没有让她获得宁静,反倒是让她更为不安。
她真的能救袁昊泽吗?
袁昊泽杀了人啊。
她儿子杀了人……
许秀心一想到此,就浑身战栗。
她这样的人,意识里对法律最简单的理解便是杀人偿命。
杀人要偿命的……
当然也有不偿命的。
现在新闻里不都那么判的吗?不一定是会被判枪毙。可能就坐几年牢,可能十几年……
许秀心这样一想,身体就越发战栗,整个人筛糠似的颤抖着。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作奸犯科过,突然有一天被警察抓住,突然有一天坐牢了,要被判杀人罪了。
许秀心一想到此,眼眶就泛红,眼泪都要涌出来。
也不知道是恐惧,是委屈,还是心痛。
她想要自我安慰,但那些想法根本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又听到歌声了。
许秀心看向了身后的墙壁。
她走到了牢门边,伸着头,像是要看清隔壁牢房的人是谁。
对方怎么能这么悠闲?怎么能这样淡定地哼歌?她不害怕吗?她可能是惯犯,可能只是小偷小摸被抓了进来。
许秀心这样想着,双手抓着牢门的铁栏杆,整个脑袋抵在栏杆上。
冰冷的触感让许秀心心里都跟着发冷起来。
她忽然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枯槁般的手从隔壁牢房中伸了出来,搭在了铁栏杆上。
那只手上光秃秃的,就连指甲都光秃秃的,几乎要被剪到肉里面。指甲的颜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那只手就搭在栏杆上,自然下垂。
手指忽然颤动了一下。
歌声变成了低语声。
“你儿子已经被保释出去了。”
和歌声一个声线的女声如此说道,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讥讽的味道。
随即,歌声又响了起来。
许秀心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手收了回去。
许秀心心中回荡着那个人的话。
她儿子被保释出去了。她儿子被保释出去了……袁昊泽被保释出去了。袁昊泽已经出去了。只有她留在这里,被关在这里。
明明不是她杀的人。
不对,她应该高兴才对。
她儿子保住了。
袁昊泽没事了。
许秀心的大脑中产生了各种混乱的想法。
那歌声逐渐占据上风,压住了她的种种想法。
她又听到了那个沙哑的女声。
“你要被枪毙了。你要被枪毙了。嘻嘻嘻嘻嘻……”
许秀心吓得差点儿大叫。
她退后一步,离开了牢门,却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就见严玉的尸体倒在自己脚边。
严玉的脑袋轻轻转动,在许秀心的瞪视下,转过了头,面冲着她,睁开了双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许秀心,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你要被枪毙了。”
许秀心这次真的大叫出声。
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子弹插入她的大脑,枪声迟了一步才响起。
许秀心顿时惊醒过来,只觉得脑门剧痛。
她发现自己摔下了床。
她满身的汗水,脑门抵着冰冷的水泥地,寒气直钻入大脑。
许秀心打了个冷颤,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
她没能爬起来。
她听到了歌声。
从隔壁牢房……不对,是从床底下。
她只要动一动眼珠子,就能看到黑暗的床底下。
歌声从那下面传出来,有些沙哑的女声轻轻哼着调子。
许秀心不想看,却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眼珠子骨碌碌一滚,就看向了床底。
床底下伸出了一双手。
枯槁般的手,苍白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中的指甲。
那两只手蠕动着,从床底下探出来,抚上了许秀心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