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的神情和当年的模样重合了。
我再度嘆了一口气。
奥古斯有些敏感地抬起头,眉头微蹙「你在同情我么……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摇头「我从来没有同情过你。」
他怔忡了片刻,低低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连被同情的资格都没有。」
「不。」我继续摇头,「是因为你没什么好同情的。」说到这里,我走过去,伸出双手,露出手腕上的银色镣铐,「解开它,我告诉你原因。」
他破罐破摔般,念出咒语,镣铐应声化为乌有。
我活动了一下十根手指,摘下头纱,扔到一边,然后对上奥古斯通红而悲切的双眼「还记得你是怎么坐到王位的么。也许你已经不记得,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偷了赫帝斯的印章,以公爵之名,收缴了二十多名蓝血贩子手中的奴隶。然后,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感化、训练他们,带他们占领了一座小镇,得到了第一个据点。再之后,你利用法术在无昼城广场的上空演讲,当着所有旧血族的面,告诉他们,你们并不是『蓝血的东西』,也不是『奴隶』,更不是『畜生』,是新生的血族,是平等而鲜活的性命。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骄傲吗?因为你将我的话记在了心里,亲自争取到了想要的权利。」
他垂下头,握紧了一只拳头,没有说话。
「再后来,你如愿以偿,将新血族的崛起,写进了每一位血族的记忆,成为无昼城自建立以来,唯一一个流着蓝色血液的王。」我走到他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望入他湿润的蓝眼,「告诉我,这样的你,哪里值得同情?」
他看我一眼,又快速看了埃里克一眼,将头侧向一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气笑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马歇尔,你派人将我杀死的时候,我都不觉得自己是失败者。现在你死了吗?」
埃里克走到我的身边,揽住我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奥古斯「多说无益。既然他没有面对失败的勇气,你继续说下去,他只会更加自怨自艾而已。」
这句话让奥古斯的眼眸瞬间血红「你不过是个窃取神格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如此高高在上地评价我——!!」
话音落下,他直起背嵴,右手闪电般变幻出一柄冰蓝色的魔杖,镶嵌着魔法宝石的杖头直指埃里克。剎那间,成百上千支透明冰箭朝我们袭来。
埃里克微眯着眼睛,伸手一抛,冰箭尾端立刻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只听「呲呲」两声,冰箭顿时化为无数条白烟坠下。
奥古斯不甘地握紧双拳,接连念出十多个攻击咒语,然而都被埃里克化解于无形。最后,奥古斯魔力耗尽,膝盖一软,跪倒在舞台上。
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但还是给这座剧院带去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彩绘玻璃窗全部粉碎,暴雨般倾盆砸落,壁毯被烧焦,天顶画大块大块剥落,大理石地板被魔法光团腐蚀出上百个小坑,高高的穹顶下,水晶吊灯摇摇欲坠。
我想到一句话败局已定。
其实,能从奴隶站到如今的位置,他已经相当了不起。可惜,他的慾念太多,想法太杂,总是想去证明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如果他不那么执着于得到我,抹去自己曾经身为奴隶的屈辱……或许能成为一个名留青史的理智君王吧。
奥古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失去无昼城的力量,我竟然变得这么弱。」
我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算了,埃里克说得没错,他没有面对失败的勇气,只会自怨自艾而已。
我握住埃里克的手,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埃里克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裙子,眯着眼说「等下。」
说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了两下,一缕清风向我拂来。只见层层叠叠的白纱大摆裙,像被寒风吹散的羽毛大雪般,在空气中融化、消失,变回了原本的黑色睡袍。做完这一切,他脱下深灰色的长斗篷,披在我的肩上「走吧。」
我点点头。就在我们快要走到门口时,奥古斯抬起头,轻轻地说道「克莉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将你召回这个身体么?」
我顿住脚步「你想说什么。」
「你来我的身边,我悄悄告诉你。」
「你想说什么,直说即可。」
奥古斯突然笑了「直说?你确定我可以当着你身边人的面,说出一切的真相吗?我怕他杀人灭口。」
我看向埃里克,他抱着双臂,倚靠着剧厅的门框,神色淡漠地看着奥古斯,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于是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要挑拨离间。」
奥古斯轻笑两声,捂着胸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你应该感激我……我将你召回从前的身体,是为了让你摆脱他。为此,我消耗了半个无昼城的魔力……不然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说到这里,他的喉结滑动着,战慄似的笑了几声,语气苦涩而嘲讽,「我至今不明白,他和我是同一类人,并且卑劣比我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也不选择我?」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埃里克似乎轻握了一下拳头,又迅速松开。我皱皱眉,回头望向奥古斯「什么意思?」
「你从前的身体,被他下了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