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耀弄的软件还没筛查完所有的数据,所以吴灵提供给我的也只是他们已经找到的部分事例。仅仅是民庆这边被找到的事例就能做出一个几十页纸的文档,让我触目惊心:
1、2015年7月18日,奚雯和孔琳芳发生口角,奚雯用小剪刀捅伤孔琳芳眼睛,致使孔琳芳失明,后因细菌感染,不治身亡。案件调查审理期间,奚雯赔偿孔琳芳家属一百万元,得到其谅解,获得较轻的量刑。
2016年8月23日,奚雯获得假释,在假释期间用剪刀捅穿眼球,自杀;2016年8月24日,孔琳芳的丈夫贺俊用剪刀捅穿眼球,自杀;2016年8月29日,孔琳芳父亲孔德安用剪刀捅穿眼球,自杀;2016年9月8日,孔琳芳的女儿贺筱雅用剪刀捅穿自己的眼球,自杀。
2、2016年1月23日,戚哲轩醉酒驾驶撞死卫红心。在案件调查审理阶段,戚哲轩给予卫红心家人金钱赔偿,获得谅解,由卫红心家人向法院出具了谅解书。
2016年3月29日,戚哲轩在前往法庭的途中遭遇车祸死亡;2016年4月5日,卫红心妻子苗爱遭遇车祸死亡;2016年4月8日,卫红心之子卫天天自杀;2016年4月9日,卫天天之妻于欣自杀;2016年7月3日,卫红心之孙卫帅车祸身亡。
3、2017年9月30日,邹永安入室抢劫,杀死王盛思、姜梅夫妻,二人之女王莉莉躲在自己卧室中,幸免于难。
2017年12月5日,邹永安猝死于看守所;2017年12月9日,王莉莉猝死于家中;2017年12月11日,王盛思的父母因煤气中毒,死于家中;2017年12月18日,姜梅的父母因电器老化导致的火灾,死于家中;2017年12月23日,姜梅的兄长砍死妻儿,并自杀。
4、2019年6月19日,潘源海因操作机器不当,致使彭韩重伤不治死亡。潘源海得到彭韩家属谅解,减免刑罚。
2022年8月24日,潘源海在惯例探望彭韩家属期间,手段残忍地杀死了彭韩家属四人,返回工厂后,用机器自杀,死因与彭韩相同。
5、……
……
我只看了一部分内容,就感觉大脑发胀。
南宫耀查到的信息很完整。案件卷宗的截取、法院判决书的摘录、当事人的个人信息,全都加在了文件中。
我看着那些死者的照片,眼前就有些发花。
我好像看到了很多纷乱的画面。
我的双手握着剪刀,缓慢地伸向自己的眼睛。我无法闭眼,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剪刀插入自己的眼球。这个过程如此缓慢,我都能感觉到金属的冰凉和坚硬,以及它是如何在我的身体内移动的。
疼痛还在我可以咬牙坚持的范围。我毕竟经历过沐歌妻子的事情。她所承受的痛苦是现在的百倍千倍。
可这种缓慢的折磨,是让人难以忍受。
一次又一次,我重复体验着这种痛楚。
直到我一身汗地清醒过来,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左眼。我的视野左半边有些发黑,好像真的失去了视力,看不见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分钟,在我看到下一张照片的时候,有所好转。
汽车引擎的咆哮声取代了周围的其他声音。
我的身体被车头撞击、被车轮碾压。这倒是和周希希的死前感受一样。
我都有些病态地熟悉了这种感觉,痛感在神经中传递,却不至于让我痛苦。
直到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我才感觉到了没来由的恐惧和悲伤。
老人的肢体扭曲着,是很严重的外伤。他身上的血落在了地上,染红了地面。无神的眼睛盯着我,却似是在控诉什么。
“爸!爸!我没办法的啊!我不同意,法院原样判,也就是那么几年。他顶多被判个死刑。他死了又怎么样?他死了你也活不过来啊!他肯出五百万啊!他家肯给我们五百万,在给我们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啊!你孙子户口迁过去,就能进那边的重点小学了!爸,爸……”
男人的声音从我所在的地方传出来。
可是,血液还在蔓延。
整个客厅的地板都被血液染红了。
离开客厅,那个老人仍然会出现。
无时无刻都存在在视野中的老人,是无声的控诉。
终于,我无法忍耐。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自由下落,直到碰撞到了坚实的地面,一切都结束了。
我呼了口气,意识回笼,余光看到了另外的照片。
黑夜,安静中,又有着不祥的闷响声。叫声、打斗声,接着便是惨叫。我在瑟瑟发抖,但我仍然坚持着挪动到了房门口,锁上了房门,又推了椅子、桌子堵住了门口。
我屏息等待着,好久,听到了有人撞门的声音,吓得心脏剧烈跳动。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远去了,开门关门的声响传来。我侧耳倾听,听到了更多动静。
有邻居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了。
无数画面从我眼前闪过,定格在了一份保险合同上。
一桌子人围着,指着合同上的文字争论。
“这肯定能赔!”
“就是,死掉就能赔了。”
“不是要意外才能赔吗?阿梅两夫妻是被人杀掉的啊。”
“被杀掉也是意外啊。莉莉,你打电话给保险公司问问,就这个电话。”
“什么问问啊。直接联系他们索赔就行了。警察都抓到人了,这就没跑了。”
议论声变得遥远。
那一夜又回来了。关上的门被剧烈撞击着。对方没有走,一直坚持着,不断撞门。门锁发出了声响,断裂开来。挡在门后的桌椅和地板摩擦,声音刺耳难听。门缝一点点儿拉大,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从门缝中伸了进来。那把刀还在滴血。门缝之后,没看到持刀的人,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在黑夜中,眼睛发亮,就盯着我。那是不甘而愤恨的眼神。
我的心脏骤停,只是停了刹那,却让我好像死了一次。
很快,房间有了变化。我闻到了煤气的味道,却无法起身;我闻到了焦糊的气味,被黑烟困住,无法逃离。
我好像死了好多次,直到那些气味都消失,明亮的工厂出现在眼前。
我按下了一个开关,眼前的机器开始运转,在几分钟后停下,亮起了红色的警示灯。我有些不耐烦,将机器关闭,又重启了一次。这次,警示灯更快亮起来了。
我再次关闭机器,起身沿着流水线做检查。
走着走着,我就看到了夹在机器中的半只手。
我的心普通噗通跳着,放缓了脚步,走到了那只手的旁边。
机器的夹缝中,被碾压成肉饼的人面目全非,都认不出是谁。
我的眼前一黑,再次亮起的时候,我正跪在地上痛哭,面前是抱头痛哭的男女老幼。
“行了,我们知道的,你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是我们家彭韩倒霉。他倒霉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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