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年,他长大了一些,更像是个成年人了。
“我们两个看到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妈妈就是哭。我只能在旁边坐着。
“他一直耐心听着我们的讲述、我们的抱怨、我们的担心。他看了我们的儿子。儿子当时还在睡觉。
“他打了个电话,天还没亮,就有个和尚上门。
“那位大师对着我们儿子念经念到天亮。
“叶青那晚上就一直打电话。
“他早晨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们新的身份证、户口簿,还帮我们联系好了新的住处和工作地方。
“他跟我们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儿子也会没事的。
“我们两个只能哭着说谢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没提过以前说的培养的事情。
“老婆问他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他说不会的。
“他摸着我们儿子的头,说不会的。不用让我们儿子一个小孩像他那样长大。
“我感觉他变了很多。性格上,好像更加温柔了,也更加积极了,更有信心了。以前的他,总还是想着培养我们儿子,让我们儿子接触他接触的那些东西。就是上一次最后一次见他,他嘴上说放弃,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了。
“我们真的很感激他。还想要再请他吃饭,他都拒绝了。
“那之后,我们很久都没见过他。”
日记到此,暂告一个段落。
我直觉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叶青应该已经遇到了青叶的人。事务所已经开始运作,他有了真正的伙伴,心态也有了改变。
我翻过这一页,就看到了新的日期。
“我们前几年给儿子买了一只狗当宠物。他还是寂寞。我和他妈妈又生了一个女儿。我们想着,就算我们死了,还有个人能陪他。他能有一个依靠,心灵上的依靠,就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仔细想想,他两岁的时候能将我们从死亡线上救回来,那根本是一个两岁小孩理智的行动。他就是失去了至亲,情绪上的爆发,导致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叶青解释的那些东西,我们这些年才想明白。我们一直避免他和外人接触,和其他人建立感情,但他依然需要一份感情来维系自身的理智。
“仅仅只有我们,是不够的。
“多一个从小一起长大,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或许会好很多。
“还有小白。
“小白不可能陪伴他一辈子。它肯定比我们都要早走。
“那些有关教育孩子的小文章中,经常提到宠物,提到对孩子的死亡教育。宠物是一个好方法。
“我们希望,他能通过小白学会接受死亡。
“如果能救人,当然是好的。我们是那件事的受益者。但我们也很害怕,会发生我爸死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怕他被无关的死者影响。
“我们预计,到他念大学的时候,小白该老得走不动了,该自然死亡了。我们也想过,小白可能会在那之前就出意外。
“但总归,没想过小白这么快就会离开我们。
“儿子跑出去的时候,我们急疯了。我们以为他追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我们到处找他。
“小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子又遇到了什么,我们都想不明白。
“我们到最后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通知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讲不清楚,被他们批评了一顿。居委会也来了人,以为我们虐待小孩。后来还有人过来调查,看是不是附近有人贩子。
“我们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他要找小白的时候,我们就更加担心了。
“他说自己追着小白出去,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他还抱着小白睡着了。我们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继续担惊受怕。
“说心里话,我们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她那么小,但为了儿子,我们只能对她严厉。
“家里面和小白有关的东西都被我们收了起来。谁都不提小白的事情。
“我不知道儿子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小时候就表现过不正常的智商和情绪,像是鬼上身。这可能会有后遗症。我们只能继续担惊受怕。
“不知道有一天,他会不会突然抱着小白,跑到我们面前,告诉我们他找到小白了。
“几天都没有睡好了。
“希望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情。就保持这样吧。等他再大一些,有了分寸之后,再来谈这些问题。
“我们是真的怕他这个年纪会肆无忌惮,没有顾忌地利用自己的能力。
“希望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情。”
我看着这段文字,记忆深处似有沉渣泛起。
我眼前浮现了爸妈的模样。不是现在的爸妈,而是年轻一点的他们。他们脸上有一种惊慌和忧愁。
我又看到了妹妹。
妹妹默默掉着眼泪,攥着个脏兮兮的绒布狗骨头,求助地看着我。
妈妈很快走了过来。
妹妹马上将狗骨头藏到了身后,却还是被揪出来。
妈妈说了什么,我已经彻底忘记,只记得妹妹尖锐的哭喊声。她躺在地上大哭,甩着手脚,发着脾气。
妈妈打了她的屁股两下,要将她关在小婴儿床里面。
我记得自己抱住了妹妹。她在我怀里扭动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依稀听到了她含混地喊着“白”、“拜”之类的词语。
我也似乎听到了自己笨拙安慰她的话,“不哭、不哭”……
这些记忆到此为止,只有那么点片段。
妹妹的哭泣、父母的愁容,还有,隐约闪现的白色大狗,都被蒙上了灰暗的颜色。
我蓦地想到了叶青。
爸妈并不知道,是叶青救了我。
他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身。
我静默良久,才再次翻动日记本。
新的一页中,又标记上了日期。
这次的内容提到了青叶。
“2013年4月5日
“下午的时候,叶青打来了电话。
“他说想要见一见我们,见一见我们儿子。有事情,想要拜托我们,让我们儿子帮忙。
“他声音听起来很累,像是很久没有睡过的人。
“就是第一次见他,他有些迫切想要带走我们儿子的时候,他都不是这样的。
“我们去见了他,就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十多年未见了,他有不小变化,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男人了。但应该没有和人交往,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
“他直接向我们提出了请求,想要利用我们儿子的能力,帮他救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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