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城门下就围满了守城的士兵。
那些小商贩本来只是想凑近些看看热闹,却发现兵大爷们刀枪所指,都是自己这些自以为是良民的人,有些脑筋灵光的遍反应过来,这是把自己这些人当作嫌犯了,不禁后悔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只是后悔也晚了,只能赔着笑脸解释这人头和自己无关。
正喧闹时,脸色铁青的城门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还有些衣甲不整,显然来得甚是匆忙,这样难怪,金陵城虽说远远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境界,但人命官司确乎好久没发生过了。这些可好,在自家守把的地界,血淋淋明晃晃地挂出一颗人头,这怎能不令承平日久的城门官又惊又怒?
稳了稳心神,城门官搬运出几分威严,先抬头看了看门洞上方的人头,低声骂道:“蠢货!”转身对一名哨长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把人头弄下来,要在上面挂到什么时候?”
哨长脸一红,赶紧解释:“方才兄弟们是想弄下来的,可那东西挂得太高,兄弟们轻功又不行”
城门官一口打断,又骂了一声:“蠢货!你们不会找个梯子过来?”
哨长作恍然大悟状,忙吩咐两名兵士到哨楼里去找梯子。
趁着这个空档,城门官扫视了一眼那帮小商贩,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是谁最先看到那颗人头的啊?”
商贩们心头一紧,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刚才喊“娘哎”的那人。
那人一哆嗦,带着哭腔分辩道:“大、大、大人啊,小的只是胆小,先喊了出来,其实不是我先看到的。先看到的、先看到的”嗫嚅半晌,却想不起方才第一个抬头看的人是谁。
城门官喝道:“少废话!”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一划:“你们这帮刁民,一个个都跑不开嫌疑!”又对哨长说道:“将这些刁民看住,一个不许走。知会一下刑房和捕房,让他们过来提人。”
商贩们顿时慌了手脚,闹哄哄地喊冤。城门官却不再理会他们,有些焦急地又抬头向上看去。
这次不但看到了人头,似乎还看到门洞的拱顶上写了一行字。字迹暗红,显然是蘸了人血写的。城门官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南、漕、胡、长、胜,胡长胜?我的娘哎”看清楚那行字之后,城门官也如方才那个胆小的汉子一般叫起了娘。胡长胜是谁,金陵城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小小的城门官自是没有门路结交这等大人物,但自家上头好几位将军可是和人家称兄道弟的,城门官也远远地看到过这位胡长老好几次。假如这颗人头真是那位胡长老的,这干系可就大了。
这时两名兵士抬着竹梯跑了回来,城门官让赶紧上去将人头取下。壮着胆子细细分辨,眉眼间果然依稀便是往日见过的那位胡长老。一时间城门官只觉得嘴里酸水直冒,气急败坏地向哨长喊道:“你们都是肩膀上扛着的都他娘的是夜壶啊,人头都给挂到门上了,竟然没有一人发现。昨晚是不是又赌钱来着?”
哨长小声道:“大人,您也知道,兄弟们就剩这点爱好了。秦淮河也去不起,要是不赌两把,大长的夜属实难熬。”
城门官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哨长脸上:“闭嘴!你知道这脑袋是谁吗?这干系你担得起吗?告诉你,今日这事,怕是没法子善了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我脱下这身皮回老家种地;要是不好,你就自求多福吧!”
哨长一惊,试探着问道:“大人,这脑袋、是谁啊?”
城门官没好气地说道:“你不会自己看啊?”
哨长歪着脑袋向上面看去,他识字不多,五个血字只认识一个“长”字,不由得有些惭愧,对城门官说道:“大人,小人委实不认得啊。”
城门官几乎又要骂人,压低声音道:“这是漕帮的胡长胜,胡长老啊,这人的脑袋出现在咱们的地盘上,他那手底下几百号兄弟能和我们善罢甘休吗?”忽然又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叫了起来:“快,让人把那几个字洗掉,赶快赶快!”
哨长也是吃惊不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吩咐兵士去打水来,自己亲自爬上了梯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清洗那些字迹。
说来也怪,现场看热闹的商贩被尽数锁拿,血字也很快被清洗掉,但“漕帮胡长胜被人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这个消息仍然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短短一个清晨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作为一方父母官,昇州刺史徐温大人,自然不可能听不到这个消息。即便这个刺史只是挂名,但由于死者身份特殊,又是被人以这种形式公开,这就有些挑衅的意味了,万万不能当作寻常命案对待。是以徐温就要问一下智囊严可求的意见了。
“以我看来,这事即便有些不寻常处,但说穿了,也就是江湖仇杀。”严可求认真地分析道:“前些日子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北边的漕帮要南下抢地盘,楚州、扬州南漕的分舵,先后都被挑了。”
这些事情徐温都是知道的,严可求便轻轻带过,对金陵的这件事说得更详细些:“金陵的南漕分舵,财雄势大,据我所知,仅在册的帮众就有七八百人,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北漕想要拿下金陵,势必不能硬碰硬。据说他们那边新招募了一位年轻的客卿,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吧,就已经是上品入微境界的高手了。既然有这样一位强援,他们自然是要多玩几次擒贼先擒王的把戏。这姓胡的,应该就是这么送了命。”
徐温道:“他们的恩怨我倒不关心,但在金陵杀人,还这么嚣张,要是不严惩,以后金陵的法纪势必荡然无存。只是,若如你所说,凶手是个入微境界的高手,还真有些棘手。”
严可求道:“明公,依在下之见,这事吧,自然是要管,但不宜真管。”
徐温问道:“你且详细说说,怎么个不宜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