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牙兵指挥使

夜幕降临,庐州城里大多的人家都早早关门闭户,连灯火都不敢点着。

庐州人平日里自然不会这么早睡下,但今天白天左牙指挥使府中的一场厮杀,让已经多年不闻刀兵声的庐州百姓重新意识到,天下仍旧不安宁。为了避免被乱军抓去稀里糊涂丢了脑袋,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但锐士营攻下张颢府邸后,其实并未像多数百姓担心的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一气。非但没有去骚扰寻常百姓,就是张颢府中之人,除了将护军、管事的看押了起来之外,其余下人仍旧是各安其职。倒是有些不安分的下人,见主人脑袋都被砍了下来,想着树倒猢狲散,趁火打劫弄点金银细软想要逃跑,被锐士营拿下,请示徐温之后,一刀一个都砍了。大都督的原话是,忘恩背主之人,留之何用。

与此同时,左牙军中的八位统领,都接到了徐温的手书,信中痛斥了张颢不念老吴王旧恩,意图背主自立的种种“恶行”,最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谕诸位将军认清张颢的真面目,继续效忠吴王,效忠淮南百姓,最重要的是,效忠徐大都督。随着手书而来的,自然少不了成车装的军饷和日后的封官许愿。几位统领也大都是识时务的,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仅有一人愤然撕了手书,斩了送信之人,提兵要为张大帅报仇。只是还没出大营,就被闻讯赶来的昔日同袍射落在马下。

自此,八万左牙精兵尽归徐大都督。

入夜之后,偌大的庐州城里,只有三处地方是灯火通明——张颢府邸、徐温的大都督府和吴王府。

锐士营得手之后,张颢派出亲兵接手了张颢的府邸,搜了个底朝天。金银财物装车封存,这是要充入府库的。徐温无意将之装入私囊,反正经此一役之后,府库和徐温的私囊也相差无几了,大都督犯不上在这个时候留下话柄。文书图册等物倒是都被送进了大都督府,这才是真正要紧的东西。

徐温粗略检视了一番从张颢府中搜检出来的东西,而后换上朝服,进攻谒见小吴王去了。

虽然如今的淮南,小吴王说话已经没有几人会听了,但他终究还是名义上的淮南之主。手握重兵的左牙指挥使因谋逆被斩,这事儿小吴王事前虽然并不知情,但事后还是要告知一声的。否则万一哪天大朝会,小吴王一看张颢缺席了,不识趣地问出来,徐温岂不是尴尬。

徐温的马车驶入王府前的车马广场,车夫继续扬鞭,并未有减速的意思。徐温在车厢里沉声道:“停车!”车夫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徐温既然已经在庐州城开了杀戒,下一步自然是要去王府恐吓小吴王,要么逼宫,要么揽权。那么自己这个做下人的,自然要为主子立旗杆。自己力所能及的,就是将马车赶出威势,最好是长驱直入停在小吴王寝殿前。谁知大都督居然下令停车!

虽然车夫百般不解,但还是依言勒住了缰绳,将车稳稳地停在了广场中央。

徐温沉着脸下了车,看了车夫一眼。

车夫心知不妙,这回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看来大都督要追究自己的大不敬之罪,赶紧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苦苦求饶。

徐温对随行的护军总管叶双全说道:“王府前纵马,是为大不敬;我还在车上,这便是陷我于不义。这样的奴才,早晚是个祸害。念在他跟随我多年,他的家人旧别追究了。”

叶双全躬身领命,徐温缓步向大门走去,一个随从都没带进去。叶双全看了一眼已经瘫坐在地的车夫,无奈地摇摇头,一挥手,两名侍卫将车夫架了起来,快步拖出了车马广场。

叶双全知道,大都督说话,重要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听出他没说什么。方才一番话,通篇没提一个“杀”字,但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这车夫留不得了。而且念在他在府里效力多年,不追究家人,已经是大都督格外开恩了。

徐温在府门前停住脚步,守卫的兵士早已跪了一地,恭恭敬敬给大都督请安。徐温微微欠身为礼,声音极是和蔼:“都督淮南诸州事、昇州刺史臣徐温,求见王上。有劳哪位小哥帮我通传一声。”

为首的侍卫干净利落地站起身来,侧身让出道路,道:“王上早有旨意,大都督来见,无论什么时辰都不用通传。大都督请,小人为您引路。”

说是引路,那侍卫也不敢走在徐温前面,况且吴王府徐温也不知来过多少回了,不说闭着眼睛也找到吴王寝殿吧,可至少不会迷路。王府的侍卫随行,不过是显得徐温知礼守礼罢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徐温神态安详地缓步走了出来,面色依是谦恭和煦。门前的侍卫们依旧跪下恭送,徐温也照旧欠身回礼。

上了马车,叶双全充当起了驭手。他可不敢在王府门前造次,鞭子都没敢挥,只是轻轻抖了抖缰绳,不紧不慢地驶出了广场。

徐温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想到方才小吴王一脸的惊恐加无奈,不由得微微一笑。

淮南原本有两位牙兵指挥使,一个是左牙指挥使张颢,一个是右牙指挥使徐温,两人称得上是老吴王的左膀右臂。去年徐温张颢联手发起那场兵变,剪除了小吴王的羽翼,徐温给自己封了个大都督的职衔,主动辞去了右牙指挥使的职务。不过也没有人敢接任,故而右牙指挥使一直虚悬,而左牙指挥使张颢就成了王畿之地军权最重的人。今日张颢既然已经“伏法”,左牙将领又都被徐温收服,淮南左右牙兵十几万人,也就顺理成章地都归到了徐温麾下。小吴王只得再给徐温封了个官职,牙兵指挥使,倒也简单明了。

中唐以来,藩镇之中,藩帅最为亲厚的部队,便是牙兵。大将出镇,例建牙旗,仗节而行,因而官署称牙,其亲率之兵便是牙兵。不但军饷优厚,而且能父死子继,代代相承。因装备精良、操练有素,故而战力强悍。每一镇的牙兵,数量多寡不等。淮南已经十几年未曾打过大仗,牙兵年年征募,极少减员,故而有十三万之众,占了淮南兵力的大半。

徐温得封牙兵指挥使,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抓住了这支足以督定淮南江山的部队。今日之后,在淮南地面上,再也没有人敢说徐温武略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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